郭徽问小赵,裴雪离开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小赵回忆了半天,表示说没有异常,头天录通告录到半夜,裴雪的状态还可以,节目效果也挺让人满意的。过程中节目组的人跟小赵夸了裴雪半天,给他心里乐得不行。
录制结束后,主持人还带着他们几个嘉宾去吃了消夜,气氛也都挺好。消夜完事已经两点多了,裴雪回到酒店就睡了。他们之前怕录制进度会拖,订的是第二天下午回北京的航班,等于转过天来一上午都没有什么安排。早上的时候,小赵给裴雪房间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吃早饭,裴雪说困得不行不想起,拒绝了,语气也很正常,除了有点起床气。再之后二人见面就已经是下楼退房的时候了。
“你确定一上午裴雪都在房间里没出去过?”
“那我确定不了,早上打电话是九点多,退房是十一点左右,这两个时间点我确定裴雪都在房间。”小赵毕竟也没在裴雪门口看着,只能确认这些。
“那退房的时候她情绪如何?”
“没什么印象。”小赵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反正我们见面后她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上了飞机以后她戴上眼罩又睡了,我觉得她最近可能太累了,也没跟她多聊。然后一下飞机她跟我说了一声就走了。”
小赵的回忆几乎没有任何用处,郭徽不再多问,从酒柜里掏出了一瓶威士忌,一边喝一边思考,从裴雪去了哪里,能去哪里,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走,一直思考到了和裴雪的相遇。
此时的郭徽,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裴雪动情。自己这几年换了那么多女伴,本来只不过是偶然想出来的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最终却变成了现在这样。郭徽想,如果他早知道他自己会再次对女人动情,早知道最后这个女人会突然消失,郭徽打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郭徽不想变回曾经的那个自己,所以他一定要找到裴雪。
李少君开会开了一下午,跟同事聊选题聊得口干舌燥,一直到天擦黑才顾得上歇一会儿,喝一口水。
一边喝水,李少君一边掏出来手机看了一下。因为刚才开会的时候手机放在裤子兜里一直在震动。
解锁一看,果然在这短短几个小时,来自各种社交平台的消息就已经如密集轰炸一般展示在消息栏里,提醒着她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和世界脱节了很多。
李少君忽略掉那些垃圾短信和邮件,一下就抓到了重点,就是来自郭徽的微信消息。
郭徽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他一定会在法庭上出席,并且一定有什么非常有价值的东西要发布出来。最重要的是,根据他们的约定,郭徽发布出来的东西一定会符合李少君期望。
郭徽会放弃索赔?李少君认为不应该,如果他要放弃,早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开庭了再说,法院那里都准备好了,你说不告了,开玩笑呢?那不成藐视公堂了么?这种做法在封建社会容易在衙门被打死。
如果郭徽要把官司打到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要先胜诉,再反过来替王小龙承担赔偿。这事说起来有点可笑,自己赔自己钱,有点吃饱了撑的。但是毕竟是有钱人,尤其是这种海归新贵,其办事风格确实非常人所能揣度。而且,李少君觉得,这种做法反而非常像郭徽干得出来的事。
即使已经推导出来了最可能的发展方向,李少君也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况且如果不能在到场的众多媒体中占据先机,那么她和郭徽的约定也就没什么价值了。当务之急,李少君必须要了解郭徽的打算,然后把材料准备到最足,以便第一时间出报道。
于是李少君给郭徽回了条微信,让他具体说一说,然后放下手机,回到会议室投入了新一轮的战斗。
郭徽在家待得难受,跑去了一趟裴雪租住的房子,结果不出所料地无功而返。他没有钥匙,也不知道房东的联系方式,只能在外头敲了敲门,又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看没有反应,最终在防盗门上留了个字条,悻悻离去。
郭徽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裴雪,就开着车在路上瞎转悠,好像这样能在路上碰到裴雪一样。入夜的北京华灯初上,经过三里屯附近,夜生活还没真正开始。工体东门的停车场还没凑齐一打超跑,路边的各种餐馆、酒吧和商场才刚刚亮起霓虹,路上的各种红男绿女们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清醒的。但是这些颜色如织穿梭,嘈嘈杂杂,色调已然显得有些迷幻,郭徽行驶在路上突然产生一股倦意,迷茫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郭徽感觉这么开下去要出事,就把车拐弯停在了路边,熄了火仰靠在车背上,闭上眼睛让困意占据大脑中枢。
偏偏就这个时候有人不想让郭徽休息,他的电话响了。
郭徽猛然睁开眼,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中控扶手箱里的手机,拿到眼前。只是一瞬间,失望之情出现在他脸上,他按熄了手机屏幕,打算置之不理。
过了几秒,他还是举起了手机,电话还没挂断,郭徽把它接了起来。
“郭总,在忙么?”电话那头传来李少君的声音。
“还行,你说。”
“我回的微信你看到了么?”
“没注意,你说吧。”
“不应该是你说么?”李少君感觉郭徽对她爱答不理,好像自己欠他的似的,有点气愤,语气很直接,“关于三天后的庭审,能不能先透露一点,我好有所准备啊。”
“我都没准备呢,你着什么急啊。”
郭徽明显的倦怠语气传到了李少君耳朵里,让她的底气突然有些不足,一时间听筒两边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郭徽开口道:“我会承担所有赔偿费用和诉讼费用,这个回答你满意么?”
郭徽的答案不出李少君所料,但是亲耳听到郭徽的承诺还是让她轻松不少,她把已经准备好的话直接撂了出来:“这两天我要准备资料做下一期节目,因此我希望在庭审之前对你进行一次独家访谈,主要是因为在法院那天,一定会有很多媒体,我无法保证独家内容,我这个要求郭总不会不答应吧?”
这事要是搁过去,郭徽也是无所谓,反正已经豁出去了要整点动静出来,动静大小也无所谓了,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一个更棘手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分心去接受什么专访。
听郭徽没音了,李少君趁热打铁说:“无非是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鸡汤狗血什么的,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地方你随便挑。”
如果不配合,这个狗皮膏药还怕是甩不掉了。郭徽沉吟了一下回复道:“明天早上十点,你来我办公室吧。”
第十九章
完成了对郭徽的采访,李少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微景公司。
采访过程中,郭徽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掏出手机翻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操作。李少君一开始怀疑郭徽在看时间,因为他左手手腕上有一圈肤色明显比较浅,想必是常年佩戴腕表导致,而此时此刻他手腕上却空空如也,应该是忘了戴了。
观察了一会,李少君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郭徽并没有下意识地做抬手看表的动作,显然他并没有在关心时间,而是单纯地在等待某个消息。
基于李少君长年累月的职业敏感度,她很快就发现郭徽的异常不仅于此,他虽然打着领带,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却没有扣;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缺少神采,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他的衬衫袖口是袖扣型的,但是却并没有真的扣着袖扣,就这么在西装外套里面散着。
作为一个有里有面的大老板,即使再不修边幅,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在这些细节上还错态百出,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种种迹象表明,郭徽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虽然他还一脸严肃地对着李少君和镜头侃侃而谈他的慈善理念以及他在美国的福利院见闻,谈国内慈善业的现状和不足之处,一切都顺畅自然,有理有据,但是李少君知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对于一个“吃过见过”的人来说,代表不了什么。
不过,李少君虽然职业,但只是个职业记者,又不是职业侦探,她没有必要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推导出来什么。虽然她对郭徽还充满好奇,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用最少的问题得到最多的内容,她也不想侵犯郭徽的私人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