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再继续说苛刻的话了。
理央说:我会将你当做我的弟子、我的孩子来看待,作为被利用的工具,你也该满足了吧。
天城光司对他说:谢谢。
他的表情很幸福。
可就是这样幸福的表情,让理央觉得烦躁无比。
把这个小鬼捡回家的时候还没有发觉,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实在是一个很怕寂寞的孩子,怕寂寞到为了那一点陪伴,他几乎愿意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全部。
毕竟天城光司失去父母的时候他年龄太小了,那时候的他还不太明白死亡的含义,只是日复一日地陪伴着尸体。
表面看起来正常的孩子,在照顾着尸体衣食起居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坏掉了。
理央说:作为工具被利用,如果太弱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我会教你拳法。
天城光司回答他:是能够帮助到师父的拳法吗?
理央回答:是也不是。学会的话对你没什么好处。但如果失败的话,就真的会丢失性命了。
理央每一句话都在劝光司放弃。
可天城光司满眼憧憬,他说:这样就太好了,谢谢您,师父。
这样扭曲的关系,最后首先缓和下来的人是理央。
他表面看起来,不择手段、野心勃勃,又冷漠到了极致,但是他到底还保留着人类的心。
天城光司的年龄太小了,他根本就还没有到能够修行临兽狮子拳的年纪,那种勇猛到了极致的拳法,招式之间没有丝毫退路,只进不退,根本就不是适合小孩子修行的东西。
可是在那天的对话之后,天城光司似乎是觉得,如果他不够努力的话,如果他不够强大的话,如果他弱到就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的话,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抛弃的。
终于有一天,他累倒了。
理央毕竟还是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他虽然嘴上全是利用的话,可是在看到因为高烧而呓语着的天城光司时,他仍旧是心软了。
理央不缺钱,所以他带着天城光司来到了夏油龙的寺庙里。
夏油龙虽然是个僧人,但是他也会每天稍微做一点锻炼,他不苟言笑,只有在看到自己的妻儿时,表情才会略微柔和一点。
就在那天,夏油龙完成了当天的训练之后,他回到正殿中,就看到穿着黑衣的理央放下了自家小孩,又放下一叠钱,对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高烧之中的天城光司脸颊发红,胡言乱语着。
他又看了一眼天城光司的打扮,这个时候已经入秋了,天气不算炎热,甚至有一些过于凉爽了,可是毫无常识可言的理央,居然还给天城光司穿着薄薄的夏季练功服。
他叹了口气,又把那叠钱退给了理央,开始照料起病中的孩子来。
说真的,这好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趁着这个机会,他为天城光司彻底检查了一下身体。
这孩子之前过的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他非常瘦,虽然和杰是同龄人,但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他比杰小了一大圈。
像这种程度的营养不良,稍微养养也就养回来了。
真正棘手的是他的胃病,夏油龙还是第一次看到身体状况这么糟糕的小孩,不良的饮食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他吃东西几乎只会吃一小口,稍微多吃一点,就条件反射般开始呕吐。
不止一次,夏油龙在深夜里看到小小的孩子睁眼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的模样。
夏油龙问他:你的身体这样糟糕,这些是理央做的吗?
天城光司看着他,断然道:不。
至于更多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
夏油龙在观察了不止一天,发现这个过度早熟的孩子,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属于儿童的天真活泼时,他终于发现了,糟糕的身体可以通过调理和医疗来治疗好,只要悉心照料,那就一定有痊愈的那天。
但比起这些病痛,这孩子最为紧要的问题是他的精神状态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他缺乏成年人的引导,理央那家伙自己的心理健康都很成问题,更不必说去安抚一个五岁的孩子了。
夏油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正殿的佛像前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叫来了自家儿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说:你去陪光司说说话吧。
夏油杰这才知道,原来天城光司回来了。
他毕竟还是个小孩,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他来说,虽然足够离奇,可到底还是没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他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绕过来庭院,正看到天城光司坐在靠院子的地方。
这里没有他的换洗衣服,所以天城光司只能穿夏油杰的旧衣服。他们本是同龄人,但夏油杰穿在身上合身的衣服,在光司身上就显得松松垮垮了很多。
光司刚退烧,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但在看到了夏油杰的时候,天城光司仍旧努力露出了惊喜又雀跃的表情。
他大声喊:哥哥!
这声音软软甜甜,夏油杰叹了口气,他坐在天城光司的身边。尽管他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子,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像长辈一样询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天城光司小声说:除了想你之外,一切都很好。
第26章
夏油杰听到了他这句话。
小孩第一次见到光司嘴巴这么甜的人,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就算懂事,也不曾会有天城光司这样刻意讨好他的举动,更加不会早熟到天城光司那个程度。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油杰稍微有些害羞,小孩之间的友谊来得如此简单纯粹,他看着这个虽然和自己同龄,但明显比他矮了一截的人伸出手,说:那,你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天城光司胃痛得厉害,他在发烧,体温也始终降不下去。
理央照顾自己都很勉强,更不要说照顾好天城光司了。那种粗糙的照顾仅限于一日三餐,理央常年用冰水沐浴,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丝毫察觉不到这温度对孩子来说,几乎是苛刻的。
年长一些的光司反而比年幼时更擅长撒娇。
十八岁时候的天城光司,会在约会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擦伤而要求得到恋人的吻,可五岁的光司却连将很冷这句话告诉视如家人的理央的勇气都没有。
死斗即是修行。
理央随口恐吓小孩的话,被天城光司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天城光司坐在床上,脸色苍白。他勉强露出了笑容,对夏油杰说:好不容易见到了哥哥,我还想好好和你聊聊呢。
他拍了拍柔软床铺旁边的空缺,示意夏油杰坐到他身边来。
天城光司对夏油杰的态度好到可怕。
如果说,他的师父理央是在这个世界上,对于光司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么夏油杰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视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