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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娇 第4节(2 / 2)

所以他问得尤其小心。

天子蹙眉,往常都是李琅钰在身边跑前跑后,今儿怎么换个人,胡肆维这人年事已高,早几年就不大当差。

他挑起眼尾,并没搭话,而是饶有兴致地问:“李公公呢?莫不是大过年把他累着了——”

对方连忙俯身,笑得满脸皱纹,“陛下说笑了,他身子骨好着呐,今日朝会来了不少人,李公公要去外面照应,特别知会老奴来侍驾。”

李琅钰素来只跟着自己,有什么人物能让对方去伺候,适才朝会的人太多,他并没留意,难道是——心里一惊。

正欲开口问,忽听外面小太监通报,“枢密院主使段殊竹,求见陛下。”

果然不出所料,能让李琅钰这个目中无人的滑头屁颠颠跑出去现眼,除了段殊竹再不能有别人。

段殊竹!多年来棠烨朝名副其实的掌舵人,却一直隐居在山林之中,往年朝会也不来参加,今日能来,恐怕还是忌惮自己近日亲政以及选议皇后之事。

亲政也是枢密院点了头的,他心里明白。

皇帝立刻起身,脸上全是喜悦兴奋之情,大声宣,“还通报什么,快快请主使进来,朕早就盼着了。”

皇家的人最会做戏,他也不例外。

绕过九折梅花落雪屏,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紫衣轻裘,青丝以乌金冠挽住,双眸如幽暗潭水,眉宇间自带风流。

那风流却不是胭脂水粉里养出来的多情,更像是日夜饱读诗书的翩翩佳公子,堂堂枢密院主使,手握权利之巅,竟没有半点世俗的影子。

漫长的时光没有给这幅容颜留下任何痕迹,比记忆里愈发飘逸出尘,若不是了解对方底细,连年轻的帝王都以为认错人。

段殊竹缓步来前,恭敬地施礼,“臣,见过陛下。”

“段主使何必多礼,一别多年,朕尤为想念。”他迎了过来,伸手拉住对方的手,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兰花香,笑道:“主使常年住在金陵,朕总想去看看你,可又找不到机会。”

段殊竹连忙摆手,仍旧一副恭顺模样,“陛下真是折煞臣了,若是有需要臣的地方,尽管鸿雁传书,臣一定马不停蹄来到陛下身边,只是臣无能,恐怕枉费了陛下苦心。”

字字谦卑,儒雅谦卑。

皇帝心里纳罕,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以前与主使打交道时,年纪尚幼,只觉对方气质华贵,如今才知深不可测,一句话也滴水不漏。

“主使为何这样生分,朕就是想念你,盼着日日在身边才安稳。”将段殊竹拉到缠枝金屏风前落坐,两人不行君臣之礼,倒像对故友重逢,“当年父皇离开时,将朕托给主使照顾,朕小的时候还被主使抱过,一直想叫声仲父,可主使总是谦让,说起来已经过去多年,当年在子华殿……那里的梨花开得可真美啊!要是有机会,朕还想和主使去瞧瞧。”

子花殿是皇帝的母亲薛贵妃所住之处,段殊竹在那里抱过还是小皇子的陛下,以前也繁花似锦得热闹,如今时光荏苒,只剩一座空空如也的宫房。

段殊竹笑了笑,年轻的帝王心思深,十分会审时度势,不好奇自己突然来朝拜,反而不紧不慢聊起家常,可见沉得住气。

“陛下若是不嫌弃,那臣就住到春后,陪着陛下赏花。”

“这样最好,深得我心。”

一边给出橄榄枝,另一边亦接得丝滑,看来对方早有留下的打算,这个春天只怕不太平。

段殊竹小坐了会儿便离开,没有回热闹的麒麟殿宴会,带着李琅钰直接进入后宫,绕过大雪覆盖的雪兰湖,一路来到兴庆殿前。

看守小兵不认识,但辨得出衣服品级,尤其是看到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却对着位面容年轻公子畏手畏脚,也知来者身份尊贵。

两人点头哈腰,请进去才晓得是枢密院主使,顿时吓得脸色青白。

段殊竹独自来到斑驳的朱红大门前,瞧见厚雪积在高高门槛边,遮住了一旁的碎瓦残垣,他笑了笑,伸手推开门,抬腿走进去。

轻车熟路,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

大厅内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地面却依旧光可鉴人,迎面是座山水青枝的屏风,后面有人席地而坐,正在一页页翻着书。

破旧窗户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那屏风也颤颤巍巍,似要跌倒。

段殊竹站在屏风外,抬眼环顾四周,房檐屋角悬挂着蛛网灰尘,没有宫女和太监的帮忙,高处很难清理,但双手可触之处都异常整洁。

脸上的笑荡得更开了,绕有兴致地问:“供奉好心性,禁闭之中还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对方没吭声,对他的到来半点儿也不意外,还是段殊竹慢悠悠绕进去,一眼瞧见四角磨破的案几上是盏陈旧油灯,底下放着几本书,俱是佛经与道经。

“难怪啊,苏供奉修身养性呐。”

对方还是不搭话,一下下翻着《道德真经》,漆黑长发半落在双肩,身上的青灰色道袍随风飘荡。

段殊竹也不急,依在屏风边笑盈盈,“若论起道家经典,或许拙荆1可以探讨一二。”

翻书的手顿了顿,微微侧过脸。

“你们很久没见了吧?”段殊竹依旧笑嘻嘻地问:“她也总惦记你。”

夕阳西下,冬日彩霞映在大雪地,照得窗户上全是白光莹莹,一抹红晕染在天地间,旋出的光圈落到大殿内,落到两人身上,拉长了修长影子。

一坐一站,却同样身形如松,俊秀挺拔。

沉默好大会儿,坐着的人才缓缓开口,轻声问:“冷瑶,她好吗?”

段殊竹忽地笑出声,对面这个人——苏泽兰,他太了解,冷血到连生父都能弑杀之人,居然也会问别人好不好。

他不屑地哼了声,语气一沉,那份枢密院主使独有的威严与冷酷又显出来,“好弟弟,冷瑶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能叫,她如今是我的妻子,你至少要称一声嫂子。”

对方冷冷地:“弟弟遵命,那请问一下兄长,嫂子近日可好吗?”

作者有话说:

1拙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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