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的庇护罢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同从前的母亲越发的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文堂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正启唇要问,却见那小姑娘忽地抱住了他的腰身,闷闷地道:“……三叔,你可不可以一直待我好啊?”
他霎时间呼吸微顿。
晏安宁心里却在混乱地想:若是他将她养得越发一身傲气,说不定,日后她还真会像母亲一样,因他身边有什么旁的莺莺燕燕将失败归咎于自己,终日郁郁。若是他一直待她这般好,或许,她就不用考虑这样的情形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算不上困难。毕竟在她出现之前,他身边也没养那些伺候他的女子。若是她将他妻子的责任好生地担起来,他应当也不会去想旁的姑娘罢?
这一世,没了那许多波折与困苦,她并不想再早早撒手人寰。
这话落在顾文堂耳中,却让他心神顷刻间激荡。
感觉像是,那个能在他怀里软成一团云,心房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地朝他走了一步。
晏安宁便看见那人拉起她的手,在他薄薄的唇上印了印,留下温热的触感。
听见他温和又笃定地颔首:“自然。”
一言九鼎的感觉,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班又很晚……看看明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多更点
第72章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斜斜倾洒下来,明晃晃的,却并不刺目,只将人蒸得暖洋洋的。
晏安宁陪着江姨娘在阳安侯府的园子里闲逛。
距离江姨娘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本纤细苗条的人怀着身孕也不见臃肿,于是人像个被吹得鼓起来的气球似的,背面瞧却仍旧瘦骨嶙峋,看得晏安宁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照她想,到这时节,江氏便该好生待在屋子里修养,可日日来诊脉的大夫却说,江氏应该多走动,强身健体,到了生产的时候才不至于万般吃力。
晏安宁毕竟没有生养过,江氏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两人便只能乖乖地听从大夫的话行事。
翠绿的青竹间,盛放着灼灼如火的红石榴花,正是春风和美的好景儿。
姨甥俩闲闲说着话,江氏便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服侍的下人遣得远了些,低声问:“……你与三老爷的事,怎生还没有消息?”
依安宁先前同她坦白的话,此事既然是三老爷自个儿一力促成的,那三老爷办完差回京,便该马不停蹄地将此事提上日程才是。可如今,府里竟然风平浪静的,倒叫江氏心里没底起来。
迟则生变这事,前车之鉴就历历在目。虽顾昀的品行现下看来并不值得她懊悔难受,但到嘴的鸭子飞了的滋味,还是让人浑身都不得劲。这几日她其实一直都想问,可看着安宁每日乐呵呵的,还有心思出门,便又堪堪放下不吉利的念头。可瞧见这院子里红灿灿的花朵儿,她的心思就又漂浮不定起来。
她拉着晏安宁的手臂又问:“……这事儿,太夫人知晓了吗?”
晏安宁笑着点了点头:“这样的大事,相爷哪儿能瞒着她老人家?”
江氏的表情便变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难不成是太夫人不乐意?虽三老爷自个儿就能拿主意,可毕竟他也是重孝道的人,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以为拢了男人的心,就能轻轻松松过三媒六聘这一关。”
做妾的苦她已经吃够了,她的安宁,万万不能走这样的路,即便那个人是权倾天下的顾相爷,也不行。
且一个男子若真是爱重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吝啬给出身份地位,她瞧上去得侯爷宠爱,其实在侯爷心里,还是没法越过正室夫人马氏去。这样的怜爱,不过等同于对稀奇的小猫儿小狗儿般的宠爱罢了。
晏安宁握了握姨母的手,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招儿急步走过来,目光径直投向江氏,屈身一福来报信:“……太夫人那厢有客人来了,请您过去见客呢。”
闻言,江氏的目光里全是茫然。
太夫人向来最重规矩礼数,待客从来不会喊妾室招待,这是明晃晃地打正室夫人的脸呢。太夫人不屑用这样的招数来打压儿媳妇,更不会闲来无事抬举一个妾室,即便如今她的安宁可能会嫁给顾相爷,江氏也不认为太夫人会为此破例。
当下面上的表情便有些惴惴,晏安宁安慰般地挽着她的手臂,笑了笑:“去瞧瞧吧,也许是什么特别的客人。”
江氏闻声也只好点了点头,扶着肚子慢悠悠地朝着寿禧堂去了。
到了寿禧堂的正房门口,人还没进去,便听见里头马氏的笑声。
江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侯夫人还在,那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许,是来客与她有什么干系,才喊了她来作陪。
可这些年,极少有人上门来寻过她,便是知道她是阳安侯府妾室的旧人,也是屈指可数。
一时之间,江氏竟然想不到里头那位客人是谁。
看江氏大着肚子走路不大稳当的样子,寿禧堂服侍的婢女们也早就殷勤地一路护着,有人在她眼前将珠帘卷起,江氏不经意地抬眸望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那柳绿色云纹团花褙子的妇人,当下便惊得顿住了脚,半晌说不出话来。
打帘子的婢女便笑着提醒道:“江姨娘?”
霎时间,屋里坐着的几位的目光便都投了过来。
马氏笑得和善,冲江氏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这有一位贵客等着呢。”
江氏这才迟缓地挪动了步子,却低下了头,没敢看那客人,只准备蹲身给太夫人和侯夫人行礼。
太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本来坐着没动弹的马氏便起了身,扶住江氏的手阻拦她行礼:“都说了不必拘礼,你这月份都这般大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侯爷和我还不得心疼得要命?”
江氏便道了一句多谢太夫人夫人抬爱,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抬起眼看那位坐着的客人。
杜夫人的眼睛早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现下正拿着帕子无声地印着眼角避免失态,见幼妹望过来,眼里又隐隐开始积蓄泪光,柔声唤了一句:“……小妹。”
江氏愣愣地望着杜夫人,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以为,长姐定然还在心里头怨恨她不争气,丢了江家和她的脸,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登门拜访——毕竟,她是妾室的家人,若是来侯府见她,还得知会侯夫人,得了人家的允准才能上门。而不是像普通的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们之间走动,下了拜帖,只要不是有仇怨的,都是能入门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