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宁!
对,一定是她使的小手段,那任盼芙同她交好,说不定是伙同她欺骗大家,找了人来冒充什么南莲居士刻意败坏她的名声!
如若不然,那茶楼里说得如谪仙般出挑的贤士,怎会是这样一副明艳姣好的做派?
且南莲居士的画作,从来都是仅有一份,若此时在任家的这一幅画是真的,那她在家中封存的书房里寻到的那一幅踏春图,又作何解释?她寻到的那一幅画作上只有南莲居士的印章,并没有写明诗作出处,也未必就是江氏夫人写的。
她听闻江氏夫人的娘家从前也不过是有些田产铺子,要说书香门第,也实在差得很远,何以就能用即兴诗作入了当世贤士的眼?
定是晏安宁眼见着她娘失势了,又听什么人走漏了风声,才搞出了这样的把戏,目的就是为了给她的生母造势!
晏婉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时如同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冲过去将那幅画抓在手里,随意一扫,便高喝道:“你这幅图是赝品,你也不是什么南莲居士!”
只是话一出口,她的神色倒先有了稍稍的停顿。
只因她手里这幅画作的内容,实在是非常眼熟……可她明明将家里那幅画烧得一干二净了,这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这样的场合,晏婉宁这么说,不仅是在诋毁南莲,也相当于将任家这东道主的面子任意践踏了。
但晏婉宁也并没有什么担忧。
任家纵然高升,却也不至于让晏家望而却步。在江州府一带,他们晏家,仍旧是炙手可热的人家。对任盼芙,她从前愿意礼遇,但要说忌惮,却也没有多少。
同样的情绪在任盼芙脸上也一闪而过。
还未等到南莲居士发话,她便已经似笑非笑地迎了上去:“婉宁,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寻了个妇人来找你的麻烦么?”
话已出口,自是覆水难收,纵然晏婉宁此刻心头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冷冷道:“我不愿这么想任姑娘,但事实如此,我也不好为你开脱。”
任盼芙定定地看她几息,眼眶突然毫无预兆地红了:“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竟被这样误解……”竟是捏着帕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围观的姑娘们也看傻了。
任盼芙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谁又能想到会被晏婉宁几句话闹得哭了起来?
场面顿时有些乱了,几个姑娘忙围上去安慰她,有心直口快的方才看过晏婉宁手里的画卷,就不满地打抱不平起来:“晏二姑娘,你自个儿瞧瞧,你也自诩是才女,这画卷和题诗看上去可有些年头了,怎么会是人新做的赝品?且还有南莲居士的印章,你难道也认不出吗?”
晏婉宁也被任盼芙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待被人劈头盖脸一顿嘲讽后,顿时涨红了面皮。
她是来任家做客的,结果却把任家的姑娘给欺负得哭了起来,这事传出去,只怕谁都会认为她蛮横跋扈……
她隐隐能感觉到,那嘲讽她的姑娘开口后,聚在她身上不善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了。
偏这时,被泼了脏水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南莲居士走了过来,面容和煦地看了她一会儿,温和地道:“晏二姑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是闺中姐妹,今日的事,只要你诚心给任姑娘道个歉,想来她定然不会生你的气。至于这画……不过是巧遇晏太太妙手偶得之作,南莲也不过是我的名号,重在直抒胸臆,若你觉得不是真迹,也都不要紧。”
她一副宽宥晏婉宁年少无知,剽窃画作题诗的态度,倒教后者越发如鲠在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末了,竟在众人如刀子一般的目光里脸色青白交加地仓皇而逃。
这一逃,却愈发做实了众人的想法。
“果真是她从家里看来的,却装作是自己作的,还要在我们跟前显摆……”
“……这也就罢了,看看她的样子,倒像是任姑娘和居士欠她的,这性子怎就这样的骄横……”
“……要我说啊,还是和她那生母有关联,怕是平日里都没教她什么好东西……”
离场不过数十息的时间,晏婉宁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才名便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化为泡影。
被众星拱月般围起来的任盼芙拭干了眼泪,柔声对着姑娘们道谢,余光瞥见看着她的晏安宁,微不可察地朝她的方向笑了笑。
晏安宁便带着婢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庭院。
鱼钩她早就放出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回会钓起来什么样的鱼。
主仆路过任家外院时,忽地被一眼生的婢女叫住:“大姑娘?”
晏安宁驻足,望过去:“你是?”
“奴婢是在家中外院当差的,碰见见过大姑娘几回,只是大姑娘贵人事忙,怕是不记得奴婢了。”那婢女生得漂亮,说话热情又谦逊,拿捏的语调刚刚好,听她说了几句,倒不易让人心生不耐烦的情绪。
“外院?那你这是……”
“奴婢是跟着少爷来的,少爷方才还念叨着呢,刚刚归家便来赴宴,倒还无暇同姑娘见面。姑娘若是不忙,不妨先在此处等等,待奴婢去通传了少年,让他来给姑娘您请个安?”
她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晏康真是打心眼里想见见她这个嫡长姐似的。
若晏安宁是个孤苦无依,空有名分,一心压过家中庶出弟妹的嫡出小姐,定会被这话弄得心神激荡,迫不及待地想在晏家唯一的男丁面前耍耍威风。
且身在旁人家里,本是该提防着有人有什么算计的,但只需她在此处等着,让晏康来见她,不由得便让人戒心放下了几分。
“那自然好。”
婢女闻言眉梢一喜,殷勤地让晏安宁主仆俩在一处凉亭里歇歇脚等待,自个儿便扭身走了。
望着其远去的背影,晏安宁眯了眯眼睛。
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瞧着倒是有些意思。
……
不多时,方才的婢女带着一位翩翩少年郎折返,那少年郎一看见晏安宁,便含笑道:“长姐?”
态度比起晏婉宁,倒是难以置信的温和有礼。
晏安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难看出,面前的少年,通身上下都是用金窝银窝养出来的贵气,想来在晏家,也是养尊处优,众星捧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