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康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有些颓丧地抓了抓头发:“那如今,我们该如何?”
这二两银子,已经和他收购这批生丝的价格相差无几了。更遑论,他先前折损了四成,还花了大价钱包下了胡家手里的货仓,折算起来,亏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简直想当个鹌鹑,继续坐拥许多生丝,或许日后还有涨起来脱手的机会。可长随的话却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少主,若是不及时脱手,日后若是亏得更多……等老爷寿宴之时,只怕……”
他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是啊,还有晏安宁在一旁虎视眈眈呢,这样大笔的银钱在他手里亏得越多,只怕她发难起来他在父亲面前就越难抬头……
他咬了咬牙:“尽快去寻人,将这批生丝卖出去。还有……那些货仓,也都转让出。”
没了生丝的机遇,他还得继续从旁的地方找生财之道压过晏安宁,不能将现银都固在这些如今和废弃了没什么两样的货仓上头。
到了第二日,生丝的价格竟又跌了一半。
晏康越发心慌意乱,好在很快他就用九钱银子的价格联系到了一个外地的行商,对方似乎过于乐天,还认为在生丝一道上有利可图,大手一挥便拟定了转让的契书。
他只在心里暗暗笑他是外地人不知晓行情,面上只道自己是急需银子才让利出手,哄得对方眉开眼笑,清点过后很快就拿到了卖生丝的银子。
至此,他才大松一口气。
好在算是保全了大半的本钱,不至于血本无归。卖出后看着愈发一路走低的生丝价格,他才感觉心情好了一些。看来,比他蠢的也还是大有人在嘛。
但这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两方人马很快就上门来挑事了。一方是见他吃了败仗幸灾乐祸的晏安宁,另一方……竟然是听了他的话包下了一艘商船的晏婉宁。
他被两个亲生妹妹气得倒仰,更没心思去安慰泼妇般的晏婉宁——他自己尚且还割了肉,又不是存心坑害她,要怪,只能怪她爱跟风罢了。
但这两个血亲对这件事的关注让他想到了不曾踏足漳城的父亲,心中一时开始惶恐。父亲向来爱逐利,也不知此番有没有动作。若是他那时也看好漳城,囤积了些货物,那他这回也不至于太丢脸。可若是没有……
晏康心中沉沉,拿不准晏樊的心思。
父亲寿宴将至,他得做好准备,应对晏安宁的发难才是啊。
作者有话说:
笙笙友情提示:理财有风险,你不理财,财不离你!(别问,问就是曾经血本无归!)
第107章
枝头的桂花开到荼蘑之际,便到了晏樊的寿辰。
晏樊的年纪并不算老,但江州一带商贾人家素来讲排场,晏家上无尊长,作为顶梁柱的晏家家主便要挑起这撑场面的事由来。
漳城开埠一事黯淡收场,府城县城的行商们也正焦头烂额,值此良机,倒是可以多方探听消息,以图后效。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晏家便宾客如云来,恭贺声丝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一辆华盖翠帷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了晏府门前。
门前候着的一位穿金戴银的婆子立时眼前一亮,招呼着门人置下马石,又小心地扶了那人下车,一张娇艳又不失清丽的面孔便现于人前。
“这位是……”有人在人群中低低地询问,不多时便得了答案。
原是晏家老爷的嫡长女。
“便是那位在漳城同晏康斗得寸步不让的小姑娘?”
江州府历来有男女通商不忌的传统,但在外有些名声的女商贾鲜有这般年轻的。更有传闻道这晏大姑娘自幼养在京城深闺,不曾在晏老爷跟前习得一星半点的本事,如此一来,不免让人高看几分。
然而这话题并未继续太久,毕竟,据说晏家在这次的开埠之事上并未占得什么便宜。这小姑娘纵然有同男丁一争高低的胆量,却总也逃不过“输家”二字。
对这些争利的商人而言,没有太多关注的价值。
晏安宁并无心思理会旁人的观感,此刻她细眉微敛,听得郑妈妈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姑娘,前夜,那小妇不知怎的回府了,昨个儿一日,老爷也没发话赶她回庄子上去……”
能得郑妈妈这般如临大敌,偏口气又不屑轻蔑的,唯有成氏一人罢了。
“我知晓了,多谢您提醒。”她语气轻缓,眉眼之间似并无太多波动,只裙裾款摆的幅度微微加快了些,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过了垂花门,晏安宁便见到了跟在族长夫人林氏身后迎来送往的成氏。
数月不见,她似乎全然敛去了从前把持内宅的尊贵与骄傲,一袭桃红色的锦缎褙子,玉白的缃裙,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氏身后,一副甘当陪衬的模样。
林氏在身侧婢女的提醒下很快也看了过来,笑着朝她招手:“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过来,让伯祖母瞧瞧!”
林氏是个半百的妇人,夹杂着不少银丝的头发规规整整地梳成圆髻,发髻上斜插一对赤金寿簪,面如满月,慈眉善目。
晏安宁听了便笑着朝她福了一礼,却并未依言上前与这老太太亲近,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的亭子内落座,眸色淡淡的。
这样的场合,先前气势汹汹将成氏赶去庄子的族长却派了他家夫人带着成氏行走,显然,他们是朝成氏这一支低头了。
林氏瞧她态度客气却疏离,心间微微有些遗憾,却也没再说什么。她爹是个穷秀才,人穷志却不短,所以她从来是看不上成氏这种烟花女子的,对于自幼失恃的晏安宁,也是颇有怜爱之心,当日晏家对成氏的骤然发难,其实也有她的评议在里头起作用。
只可惜先头那位江氏是个福浅的,连个哥儿都没留下就撒手人寰……
晏家这偌大的产业,将来还不是都得落在晏康手里?那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联合着他那嫁了宋家的姊妹,阴招尽出地将他们架在火上烤,她这把老骨头顶得住,可那些没出息的儿孙却是耳根子软的……
无可奈何,只得应下这一桩没脸面的事,外人瞧上去,倒像是他们家先前曲解了成氏似的。
林氏心间又气又恨,面上却早练就了泰然自若的气度,只不动声色地看了随行婢女一眼。
不多时,安然端坐的晏安宁便在糕点下头发现了一张小字条。
“拟宣康后继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