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胡话混话了?”姚章聪气的‘啪’的一巴掌打在端木守志肩上,“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浅姐儿不是你想的那什么柔弱无依的小姑娘,她就是个女修罗!她凶着呢!她跟你二哥那个凶神正经是天生一对!咳!”
姚章聪突然想起这次谈话的主旨是要借着他对浅姐儿的那份愧疚让他收了孤苦终身的打算,实在不宜过于宣传浅姐儿从前的恶行,忙用力咳回那些话,赶紧描补:“我是说,她小时候脾气直爽,是爱打人了点,不过到底是女孩子家,再怎么着,跟咱们……跟你二哥比,总归柔弱,你真要娶林家二娘子?”
“嗯,既然要娶,就娶她吧。”端木守志恍恍惚惚神思不属。
“听说林家二娘子对你好得很,也好,也好!”姚章聪想了半天才想起个模模糊糊的样子,姚家和林家几乎没什么往来,对林家二娘子,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我回去了,我去找三哥,让三哥去提亲。”端木守志微微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往外走,姚章聪忙跳起来扶住他,“你回去先好好歇一觉,提亲的事又不是急事,还有,看你这样子,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要是真不想娶林家姑娘那就不娶,你这身份地步儿,满京城的姑娘差不多的都能挑,天下好姑娘多的是……唉,我就没想明白,浅姐儿有什么好?那么凶!我一直觉得她肯定嫁不出去……”
端木守志垂着头,由着姚章聪啰啰嗦嗦扶着他出来,送他上了车,又不放心的跟在后面,看着他在二门里下了车,脚步还算稳当的进了月亮门,这才转身走了。
刚进巳时,简夫人遣来的两个婆子进了端木府请见李思浅。李思浅忙让人引进来,两个婆子一色的靛青绸袄裙,穿戴大方却精致讲究,恭敬中带着隐隐的傲然,磕头见了礼,就奉上了两份请柬。
李思浅微微一怔,又是两份,接过请柬翻看,上面一份赫然写着世子妃姚氏。
“两位嬷嬷辛苦,”李思浅不动声色的放下请柬,示意丹桂收起,带笑和两个婆子说起了闲话。“从北地到京城路途遥远,你们夫人赶了小半年的路,腊月里才进京城,这一路一定劳乏透了,偏到了京城又要忙过年这桩大事,如今年节刚过,就又要张罗开春的花会,早就听说你们夫人极利落能干,果然名不虚传。”
“李夫人过奖,我们夫人主持韩家中馈多年,今年虽说赶路辛苦,可跟在北地过年相比,照我们夫人的话说,今年这个年她过的最闲,正经是好好歇了一年呢。”递请柬的婆子看样子是两人中的主使,含笑答话。
“两位嬷嬷都是跟你们夫人从北地过来的?”李思浅的神情看起来很好奇。
“是。”
“那两位一定是你们夫人身边最得用的老人儿了,不知两位嬷嬷在你们夫人身边侍候了多少年了?”李思浅挑着眉,显的很惊喜的问道。
“有二三十年了,我们两个是我们夫人的陪房。”
“原来是这样!”李思浅轻轻抚掌、一脸欢喜。“听我家二爷说,你们夫人和我们二爷的生母、先赵氏太妃是最知已的手帕交,处的比亲姐妹还亲!”
“和贵府先赵氏太妃交好的,那是我们夫人的长姐大娘子,大娘子福薄,已经殇逝好些年了。”婆子神情别扭,语气隐隐透着丝丝生硬。
“是你们夫人的姐姐?那大约是我听错了,二爷也说过,那时候他年纪小,好些事他不知道,还有些,大哥只和大嫂说了,倒没告诉他,正正巧,”李思浅抬手按了按几上的那两张请柬,看着神情很有几分别扭的婆子,目光闪闪接着道:“我们二爷前儿还说起接大嫂回来的事,二爷说,我们府上和你们夫人算是通家之好,不管是你们夫人也好,你们夫人的姐姐也好,和先赵氏太妃都是亲姐妹一样,这情份一般,我们二爷年里年外可没少往库房翻东西,总想翻出些当年先赵氏太妃和你们夫人姐姐往来的旧物来,睹物思人,你们夫人必定也愿意看到这样的东西,可惜我们二爷那时候年纪太小,两位位嬷嬷也知道,先赵氏太妃故去时,我们二爷还在襁褓之中。”
李思浅抬帕子按了按眼角,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前几天二爷还和我说,想把大嫂接回来住几天,烦劳大嫂找一找当年的旧物,我们二爷说,当年我们大爷故去前,关于母亲的旧物是交待给了大嫂的,大嫂回来,必能寻出许多你们夫人姐姐当年和先赵氏太妃往来的旧物,若能寻出来,一定给你们夫人送过去。”
李思浅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目光却紧紧盯着领头的婆子,凭着直觉,她觉出简夫人这代嫁背后一定有许多故事和污秽,简大娘子和莲生母亲亲如姐妹,也许,当年简大娘子和莲生母亲说过什么也说不定……
这张请柬,让她突然起了要借这事探一探那位简夫人的念头,也许真能探出点什么事呢,只要有事就好,有事就有了做文章的地方。
婆子微垂下头,一脸得体笑容,却一个字不接李思浅的话,李思浅见她如此,知道不用再多说,轻轻推了推那张请柬,“大嫂的病缠绵了好些年,搬出城静养了这几年,已经有了些起色,你们夫人的心意,大嫂必定感激不尽。”
婆子闻声知意,忙笑容满面应和了两句,就躬身告退。
“夫人真要把世子妃接回来?”送走两个婆子,丹桂借着递茶,担忧的低低问道。
“这指名道姓的请柬都来了,”李思浅冲那份请柬抬了抬下巴,“第一,如果刚才那两个婆子是简夫人的心腹,第二,如果当年这姐妹易嫁真藏着见不得人的污秽,第三,照韩嬷嬷说的,简大娘子是个聪明人,又和赵太妃逾姐妹,只怕简大娘子觉出了这污秽,既觉出了,说不定就会告诉赵太妃,嘿嘿!”
李思浅嘿嘿笑了几声,“她不送这张请柬,我还没想起来这事,这请柬送的好,今天这机会正正好,这话我递出去了,明天且看她的反应,看了就能知道我这一二三对不对了。”
“夫人说的这一二三,”丹桂按着太阳穴,“让人头晕,夫人就是看出了这一二三又能怎么样?那么多年前陈谷子旧芝麻的事了。”
“有什么用……”李思浅拖着声音,“我还不知道,只不过,若这一二三真让我猜着了,有今天这一番话,她至少不会再这么咄咄逼人非逼着接回世子妃了,确切的说,她再也不会提什么接回姚氏的话了。”
“夫人,再怎么说,世子妃是大姐儿的亲娘,二爷真能关她一辈子?”
“嗯!”李思浅非常肯定的应了一声,又重重叹了口气,“若真能逼回简夫人这只多管闲事的手,玉姐儿……唉!莲生这杀神的名声是白得的?真逼上来,他宁可……杀了……也不会放她回来重享往日的荣华富贵。”
丹桂轻轻打了个寒噤,“二爷?真会?”
“嗯,他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你,还有我,咱们都别惹恼了他!”李思浅极认真的答道,许是这表情太认真了,丹桂反倒满脸狐疑的看着她。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家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李思浅抬手弹了下丹桂的鼻头,“至少姚氏这件事上,全是真的。”
第315章 旧物与新人
简夫人遣来的两个婆子能做了简夫人的陪房,且一直深得重用,自然不是笨人,知道当年简家姐妹易嫁这事是有几分蹊跷的,听了李思浅的话,心里七上八下,赶紧回来和简夫人禀报。
简夫人听婆子极其仔细的说李思浅那些寻旧物的话,眼睛一点点眯起,紧盯着两个婆子,突然打断婆子的话发作道:“她寻几件旧物,你哆嗦什么?我看你是晕了头了!下去!再敢多嘴多舌,就拨了舌头!”
两个婆子被骂的老脸通红,垂着手赶紧退下。
简夫人深吸了口气,端起茶抿了几口,斥退众丫头婆子,只留了自小侍候的心腹婆子黄嬷嬷,黄嬷嬷看着她的脸色,度着她的意思低低道:“大娘子当年跟靖海王府那位赵氏太妃确实比亲姐妹还亲。”
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更低,“大娘子病着的时候,常给赵太妃写信来着。”
“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简夫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微颤。
“人死如灯灭,如今的靖海王府早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再说,这旧物不旧物的,谁知道寻不寻得到,就是寻到,大娘子那样的脾气,可不是个肯把那些事拿出来说嘴的。”黄嬷嬷紧盯着简夫人的脸色忖度着说道。
“姓李的妮子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想起来说这样的话?”简夫人想的是另一件事,“姚氏被囚到城外的庵里这前因后果,打听的怎么样了?”
“正要跟夫人禀报,有几分眉目了,”黄嬷嬷赶紧答道:“夫人也知道,先是寻了几个早先在姚世子妃院里侍候过的婆子,可惜一个个都是傻的,一问三不知,姚氏这边不中用,我就开始寻从前林氏太妃身边侍候的人打听,林氏太妃身边侍候的人放出来的倒不少,一连找了十二三个,都是不知情的,想着夫人等这些信儿也许有用,我正急的不行,菩萨保佑,就寻到了一个知情的媳妇儿。”
简夫人眉头微皱,黄嬷嬷赶紧切入正题,“说这事都是李夫人挑出来的,先是李夫人黑眼珠子盯上了先赵氏太妃的嫁妆,挑着端木二爷要把赵氏太妃的嫁妆拿回来,也是姚氏不争气,拿着嫁妆单子一对,这十来年,先赵氏太妃的嫁妆竟在她手里亏出了好大一个窟窿,李夫人就闹起来了,因为这嫁妆一直在端木家二房手里打理,端木二爷为人凶悍,非要二房把亏空赔出来,他们二房穷得很,要不然也不能做替人打理产业这样的事,这么大一笔银子二房自然拿不出来,二房长媳齐氏急了,就去寻姚氏说话,就翻出了一张宜子方,说是齐氏从林相公家得的,拿给了姚氏,姚氏就是用了这张宜子方,才生下了玉姐儿。”
“这宜子方有蹊跷?”简夫人敏感的问了句。黄嬷嬷连连点头,“事情就出在这张宜子方上,这宜子方竟不是女人吃的,倒是给男人吃的,先世子爷就是吃了这张宜子方才病重死的,因为这宜子方是从齐氏从林家得来的,那端木二爷就逼死了林氏太妃,把姚氏送到了城外庵里。我细细问了那媳妇说,那媳妇说,这些事,二爷都不知道,都是李氏想独吞赵氏太妃的嫁妆,使尽手段挑出来的事。”
“林太妃那么精明的人,竟栽在了李氏手里。”半晌,简夫人才白着脸说了句。
“我看也就是巧了,”黄嬷嬷陪着一脸的笑,“齐氏要是不找姚世子妃闹那一场,也不能有后面的事,李氏运气好,就是一个巧字。”
“算了算了!”简夫人突然烦躁异常的摆着手,“我也是看在玉姐儿这孩子可怜,想帮她把她娘接回来,也没想过旁的事,这天底下就是好人难做!算了,不管她了!”
黄嬷嬷眉梢似有似无的动了动,她家夫人从小就这样,明明是这样想的,非要那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