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王府那一代没有嫡子,都是庶子,一直没立世子,当时大伯最得祖父爱重,父亲几乎是个弃子,”端木莲生声音缓慢单调,“阿娘那年进京,父亲花了很多心计,让阿娘认识了他,也记住了他,浅浅,父亲那时候很聪明,很好看,很落落寡欢,后来,舅舅说,阿娘迷花了眼,非他不嫁。”
“那个表妹呢?父亲不是……舅舅不知道?”李思浅往端木莲生怀里钻了钻,这些陈年旧事重新翻出来,件件都带着丝丝阴冷的鬼气。
“舅舅说他当时大怒,父亲配不上阿娘,舅舅让人打听,把表妹的事说给阿娘,可阿娘硬了心要嫁,舅舅说他当时怒极了,就叫了父亲过去说,想娶阿娘也行,只有个条件,舅舅让他亲手勒死表妹。”
李思浅倒抽了口凉气,带着丝丝侥幸问道:“那后来呢?父亲没……动手吧?”
“父亲亲手勒死了表妹,却恨极了阿娘和舅舅。”端木莲生脸上似喜还悲,说不清什么表情。
“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真勒死她?他凭什么?他杀了人!”李思浅惊怒交加。
“舅舅说他后悔极了,父亲勒死表妹时,他就该知道他是个什么样人,舅舅说他晕了头,说是因为他的愚蠢、他的晕头才害了阿娘,阿娘嫁进靖海王府前,父亲就封了世子,阿娘嫁进来……我不知道阿娘什么时候开始恨父亲的,大哥说那是长一辈的恩怨情仇,不让我多打听,更不许我过问,我从来没怀疑过大哥为什么不让我多管,甚至不许我多问一句半句,我从来没怀疑过大哥,大哥都是为了我好。”
端木莲生紧挨着李思浅的耳朵,好象在和她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想过,大哥和死去的大姐相差不过岁半,我和大哥、大姐却差了那么多年岁,我竟然从来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李思浅见他自责越来越深重,忙伸手搂住他,“我和大哥也差了好些岁……”
“不是那样,浅浅,不是那样!我是个不该生出来的人!就不该有我!如今我活着,大哥却早早的撒手走了,阿娘在九泉之下,一定很难过,她一定非常难过,浅浅,我以前也想过,要是我死了,大哥还活着多好,现在……现在……”端木莲生头抵在李思浅怀里,痛苦的几乎说不下去了。
“莲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你别这么想,生死由命,大哥……”
李思浅没说完,就被一声压抑的哭声打断,胸前衣服也隐隐觉得有些凉凉的湿意。
“莲生,你还有我,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就是因为你才来这个世间的啊,莲生!”李思浅双手圈住端木莲生,温柔的安慰他。
第327章 动手
端木莲生极力压抑的抽泣听的人心里酸苦,李思浅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以至于此,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必定和韩家有关,和那位简夫人有关!
第二天,李思浅头一回比端木莲生醒的早,平躺在床上,小心的转头看着沉沉而睡的端木莲生,慢慢理着夜里听到的那些阴秽旧事,她记得从前听大长公主说过一回,先赵氏太妃性子高傲,目无下尘,后来必定和先靖海王由爱成仇,爱有多深仇就有多深。
赵太妃那样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象林太妃那样,无论如何都会顾全大局,内里再烂,外面都是光鲜的,赵太妃一旦和老靖海王生了仇,断不会再和他同床共枕,那莲生……
莲生面容身形具有所有端木家男人的特点,他和老靖海王一看就知道是父子,断不会有什么旁逸斜出的事,他是端木家血脉,他也是赵太妃亲生……莲生说他不该生出来、阿娘一定很难过……
那就是说,赵太妃不想要这个孩子?这一点血脉不是她想要的……老靖海王强迫了她?
这些事简夫人怎么会知道?是了,简大娘子和赵太妃亲逾姐妹,赵太妃在京城几乎是孤身一人,那些苦闷心事,若要说,必定是和简大娘子说,简大娘子活在后娘手底下,外家又空无一人,这日子过的可想而知,简夫人如此,其母可想而知,只怕简大娘子身边不知道都是谁的人呢,简大娘子一举一动,简夫人母亲若想知道,必定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简夫人知道当年靖海王府那些秘闻,也就说得通了。
可简夫人和莲生说这些做什么?她若想拉近莲生和韩家娘子的亲近,那也该说些让莲生高兴的事,说这样让莲生大受伤害的事,岂不是适得其反?
“你醒了?”没等李思浅理清这堆乱麻,端木莲生睁眼看着她问了句。
“嗯,后半夜没怎么睡好,你睡也不太安稳,没再做噩梦吧?”李思浅侧过身子,和端木莲生面对面,端木莲生抬手整着李思浅散在肩上的头发,“我没事,你再睡一会儿,天色还早。”
“好。”李思浅犹犹豫豫答了一句,支起上身坐起来,伸手从后面圈在端木莲生腰间,脸贴在他背上,“莲生,我离不开你,你不在我身边,哪怕一刻钟,我都会想你,你要早点回来。”
端木莲生动作一滞,浅浅从来没和他说过这样直白、这样感情热烈的话,他只觉得心头如一阵热浪卷过,炽热之气冲的他颤栗了下。
“我会……我知道。”端木莲生回过身,一把搂住李思浅,重重在她唇上亲了下,“晚上等我回来用饭。”
离金明池演武没几天了,一群娇滴滴小娘子至少看起来象模象样了,玉姐儿虽说就没怎么练习过,到现在也不过能稳稳当当骑在马上,至于击球,她基本上找不到球飞到哪儿去了,饶是如此,瑞宁公主还是点了她进了金明池演武那天的比赛队伍。
玉姐儿兴冲冲挑了衣服又挑首饰,正想着是不是换匹纯白的马更好看些,门房婆子送了封信进来,玉姐儿拆开,原来是那天在韩府遇到的贾太太,玉姐儿目光扫向炕几,炕几上正放着贾太太昨天打发人送过来的一盆山茶,玉姐儿伸手捻了捻山茶花瓣,这盆山茶真是漂亮极了,前儿送的那一叠飞花笺也雅致的让人爱不释手,还有大前天送来的那团茶……
玉姐儿越想心越暖,贾太太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她和阿娘感情深厚,对自己也如亲生女儿一般,就是阿娘也不如她待自己用心,原来世间待自己最好最用心的,竟是一个丝毫没有血脉关系的外姓人。
“让人备车,我要去……”玉姐儿看着信上让她不可声张的嘱咐,想了想才接着吩咐道:“我要去韩府去一趟,得寻韩家六姨借根好些的球杆。”
丫头忙出去叫人备车,再去寻李思浅禀报,玉姐儿斜了眼松绿,又扫了眼信,信末嘱咐她看后即焚,可这样温暖的信,她实在舍不得,犹豫了片刻,玉姐儿吩咐松绿取了只带锁的匣子过来,小心的将信放进去锁好,让松绿出去,自己抱着匣子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将匣子藏到了床前脚塌下面。
玉姐儿坐车子出了府门,连到韩府门口打个花胡哨儿也没想起来,径直吩咐车夫进了樊楼。
樊楼内园一间雅静的小院里,贾太太早就等着了,一见玉姐儿进来,眼里闪着泪花,伸出手臂颤声道:“玉儿来了,可想死姨母了!快过来让姨母看看!怎么又瘦了?你看看这手腕,握在手里都快没有了,可怜的孩子,今天想吃什么?只管跟姨母说,就是龙肝凤髓,姨母也得想法子弄来给你吃!”
玉姐儿被贾太太这翻疼爱的从里到外暖烘烘一片,“也没什么很想吃的,若有新鲜的瓜果让他们多上些就行,姨母最近可好?昨儿您打发人送过来的茶花真是好看,多谢姨母费心了。”
“你这孩子,跟姨母还客气什么!只要你好,姨母可是什么都肯!”贾太太爽朗的笑着,看向玉姐儿目光慈爱无比,“本来没想把你叫出来,姨母知道你跟着叔叔婶子,在府里不容易,可姨母实在想见你一面再走。”
“姨母要走了?去哪儿?”玉姐儿惊了。
“姨母要回去老宅了,唉!这些天一想到要走,姨母这心就揪成一团!姨母舍不得你,苦命的孩子,你跟在婶子身边,姨母实在放心不下。”贾太太一个劲的掉眼泪。
“我才不怕她呢!姨母不用担心我!”玉姐儿昂起下巴。
“傻孩子!你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你那婶子是个厉害的,她要名声,自然不会在吃穿用度、日常起居上为难你,要是在上头为难你倒好了,满京城的人谁不长眼?自然个个看得见看的明白,若有什么事,你就占足了情理,可如今她这样,唉!”贾太太一声叹息,“傻孩子,你怎么不想想,你今年也不小了,眼看要议亲,可怜的孩子,你这亲事可握在你婶子手里呢!女孩儿嫁人就跟再投一回胎一样,她要真把你嫁了不好的人家……”
贾太太脸上满是浓重的担忧,“好孩子,你那婶子你最知道,你说,她会不会借着婚事难为你?你平时跟她闹过别扭没有?你跟姨母实说,姨母……唉,你跟姨母说实话。”
“我也没把她放眼里过!”玉姐儿咬着嘴唇,别别扭扭的答道:“我讨厌她!一个商户女,一股子铜臭,她也不喜欢我。”
“唉!这就对了!”贾太太仿佛有什么事得到了验证,重重拍了下手,“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又聪明又懂事!这人这事,一眼就看穿了!可不就是这样!你知道姨母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唉!实话跟你说,姨母这几天没少听闲话,听几个专走王侯之家的官媒说,你婶子在给你说亲呢!”
“啊?”玉姐儿惊的目瞪口呆,“我怎么不知道?她怎么没告诉我?”
“傻孩子,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发话的余地?这要是你生身父母在,自然要先相看好了,可你如今……可怜的孩子,这亲事她定好不告诉你,你也说不出半个‘不’字,这大礼儿在那儿放着呢!可怜的孩子!”
贾太太不停的抹眼泪,“孩子,你不知道,你那婶子打听的都是什么人家!那男孩儿不是丑的不能看,就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要么就是个傻子,那公婆家世就更不用说了,我担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玉姐儿吓呆了。
“姨母!你要救救我!”玉姐儿连吓带急,汗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