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的时候,他承诺过她,这一生要好好护佑她,他竟然让她死的这样凄惨!端木莲生双手用力抠在棺木上,只抠的指甲惨白。
他食了言,他没能护住她,无论如何,他要替她报了这仇,那害了她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替她报了这仇,哪怕大逆不道,哪怕与天下为敌!
樊楼二楼一间宽敞的雅间里,小高一个人坐在张巨大无比的桌子前,桌子上各式菜品点心摆的满满当当,小高一手执壶,一手捏杯,倒一杯仰头喝了,再倒一杯,再仰头喝了,一口气喝光了一壶酒,扯着嗓子叫小厮又添了一壶,再倒再喝。
连喝了两壶,再让添酒,小厮期期艾艾苦着脸上前不停长揖,不敢再添,小高‘啪’一声猛拍在桌子上,两眼圆瞪,“连你也敢欺负爷了?”
“王爷,您酒多了,王妃有吩咐,不许您多喝,求王爷体贴小的们则个……”
“我听着是你的声音。”帘子掀起,姚思聪探进头。
“小聪……你进来!进来陪哥喝几杯。”小高见是姚思聪,招手叫他。
“你要请人?”姚思聪进了屋,看着那张巨大的桌子和桌子上摆的满的都摞起来的碗碟问道。
“请个屁!”小高又猛拍了一把桌子,震的桌子上的碗碟一阵叮咣。
“还真不是请客。”姚思聪看着桌子边小高坐着的唯一的一把椅子,小厮已经搬了椅子过来,姚思聪坐了,和小高碰了杯酒,小高仰头一口喝了,姚思聪抿了半口就放下了,看着小高皱眉道:“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喝闷酒来了?”
“哥心里难受!”小高猛的将杯子摔到墙上,“小聪,浅妹子……我是说,你浅姐,待你不薄吧?浅妹子,李家兄弟,你姐姐,你们兄弟,还有我,咱们几个是一处长大的,就是亲兄弟也没咱们亲,你说是吧?浅妹子……浅妹子她……”
小高抬手掩面,放声大哭。
“我心里难过!难过!难过啊!”
“姐夫,别哭了!别哭,这墙不隔音,让外头的人听到……姐夫!快别哭了!”姚思聪手忙脚乱。
“小聪!小聪!我这心里难受!那是浅妹子,浅妹子啊!”小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不成体统。“浅妹子死的冤!比死还冤的冤,我这个当哥的,没护住她,没救下她,她死了,可她冤啊!浅妹子那脾气,她冤成这样,这仇得报,害了浅妹子的人,浅妹子不能给自己报仇了,咱们得替她报!”
“那是,李家大哥还有二哥有什么打算?”姚章聪极其赞成,阿浅的仇不能不报!
“就是……就是,他没有打算!他竟然没有打算!”小高一脸愤恨,一下下捶的桌子上的碗碟咣噹乱响。
“谁?李家大哥?李家大哥怎么说的?”姚思聪很清楚自己这位姐夫的脾气,直来直去的过了份,向来讲究现时报,只怕李家大哥晚一晚,他就得怒了,这事他得问清楚。
“小聪,你比我聪明,从前你浅姐也说你聪明,你说说,这事能不能这样?大哥说这事没法追究,说韩六娘的死咱们管不着,这事咱们确实管不着,大哥说浅妹子的死,就是因为端木家大娘子诬指,可端木大娘子是端木大帅嫡亲的侄女儿,又是个遗腹女,浅妹子如今已经死了,难道还要逼死端木大娘子?我没说要逼死她……真要是她害了浅妹子,凭什么不能逼死她?”
小高说的凌乱,这是他一惯风格,姚思聪听的明明白白,皱起了眉头。
第349章 各有打算
“姐夫,你先别急,阿浅……我是说浅姐,”姚思聪听的心里一跳,“浅姐这事,还有韩家六娘的死,背后肯定不简单,端木家大娘子!”姚思聪对这位玉大娘子知道的可不少,那丫头被她娘养的跟个傻子不差什么!
“姐夫,那位大娘子就比傻子多口气,要说韩六娘的死,还有浅姐这事都是她干的,说死我都不能信,这背后肯定另有其人,李家大哥那么精明的人,要说连这个都看不明白,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儿!”姚思聪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我觉得吧……姐夫,李家大哥和二哥都是护短的人,浅姐被人害死,他们肯定不会不管,我觉得吧……照李家大哥那脾气,一向不出手而已,一出手必定连根拨了,这事,李家大哥肯定没查清楚、没准备好,他肯定怕你嘴巴不牢,又太冲动,所以不告诉你、瞒着你,肯定是这样!你看着吧,要不了多长时间,肯定就得发动了!”
“小聪,我总觉得不是这样,”小高的情绪比刚才好些了,“虽说说不清楚,可我能觉出来,大郎真不打算替浅妹子报仇,老二……快醉死了。”
“肯定不会!”姚思聪接的飞快而肯定,“他心思多深,怎么打算的你能看出来?我都看不出来!你别急,先安心等等,浅姐还没出殡,等出了殡再看,要是李家大哥还没动作,我跟你一起去问问,他要是真不打算替浅姐报这个仇,肯定得有个说法,咱们听他怎么说。”
小高横着姚思聪,姚思聪忙接着道:“要是你……我是说咱,要是咱觉得他说的不对,咱们自己动手!”
“好!就这么定了!”小高猛一拍桌子,算是拍板定了。
那位‘李夫人’的灵位停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压地银山一般从端木府出来,浩浩荡荡前往云隐山大觉寺。
田太太依旧病着,没去祭奠,也没跟出来送殡,大觉寺远离京城,棺椁到大觉寺时,天色已晚,李思清和李思明看着落了棺,又听了半卷经,就先到寺旁边事先备好的别院歇息。
李思清比半个月前削瘦了几分,李思明脸色青灰,微微有些浮肿,这些天,他酒喝的太多。
“大哥,虽说……可就这样无声无息算了,我总觉得心里憋闷!虽说不是真没了命,可阿……从此隐姓埋名,跟死了有什么分别?她那样的性子……”李思明声音发哽,“你说不能让莲生知道,他以为真死了,也不过一年半载,他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总得续娶,莲生再娶,那她……除了命,她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活着也不过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大哥,我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
“那你说怎么办?”李思清看起来心情极其不好,李思明噎的‘咯’了一声,“当初就不该让她……什么真死假死!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没用,我的意思是说,前头错过一回,现在不能再错第二回!得让阿浅活回来!”
“怎么活回来?说那寺里那棺材里的是个西贝货,说阿浅没死?韩六娘那桩案子不说,这假死潜逃一件,就足够阿浅再死三回五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还不明白?阿浅这死,是官家要她死!你能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跟你说过,一件件一桩桩剖开了揉碎了说给你听过!就算我不当这帝师、不当这未来宰辅,不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官家也不可能容阿浅活着!那是帝王!那是皇权!你让我怎么做?你让我能怎么做?”
李思清脖子青筋暴起,几近失态。
“我……”李思明肩膀一路往下耸拉,“我难过……”
“阿浅是个心宽的。”半晌,李思清哑着声音,劝李思明,也是在宽慰自己,“有外翁陪她,她从前一直跟着外翁游山玩水,她不是说过,要有朝一日走遍这大好山水?阿浅心宽,也不过一年半年,也就过去了,以后说不定她还能遇到合心的人……”
李思明直直的看着李思清,拧过头,接着转身就走。李思清呆呆看着李思明的背影,好半天,仰头长长重重叹了口气,垂着头,拖着步子往回挪。
大觉寺偏殿,端木莲生一身麻衣,盘膝坐在蒲团上,旁边一只蒲团上坐着大皇子。
“入土为安,你这样把她放在寺里不落葬,这岂不是让她也无法安宁?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不能平,可是……”大皇子一脸苦笑,“你又能怎么样?玉姐儿是个可怜的傻子,就算不傻,你也不能要了她的命,韩家已经自食了恶果,林家大娘子……我知道是你动的手,如今生不如死,瑞宁……至少现在,你还动不了她,其实,”
大皇子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她也不过是只棋子,就象你我一样,阿娘死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一头碰死算了……又能怎么样?那是君父。”
端木莲生目光阴冷的横着大皇子,见他抬头看过来,扭头掉转目光看向殿外,“也没什么不平之气,不落葬,是我舍不得,她怕黑,我舍不得把她一个人埋在漆黑的土里,没什么平不平的,雷霆雨露皆恩泽么,从前浅浅常这么说。听说南周又不安宁了?”
端木莲生岔开了话题,大皇子狐疑的盯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昨天枢密院接了奏报,早朝上议了这事。”
“你请战了?”
“我?”大皇子一脸讥笑,“让我去南边统领大军,他能信得过我?枢密院推了韩征,王相公推举了你,俞相公推举狄将军,黄相公觉得这几个都挺好,官家问我觉得谁去合适,我说除了我,谁都合适。”
端木莲生听到最后一句,眼神微斜盯着大皇子,突然露出丝诡异的笑容,“咱们跟厉大将军打了十来年的交道,知根知底,和他交上手,十战也不过多胜个三回两回,如今官家老病,储君未定,朝廷动荡在即,若是你我拒不出战,说不定这十几年的局势眼看就要翻转,南周若是破了荆江一线,这国运就堪忧了。”
大皇子迎着端木莲生的目光,沉默片刻苦笑道:“他不放心我出领南军,总不能也不放心你吧,国运……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真到了城破的那一天,不过一个战死,越说越远,明天回到京城,说不定官家就要召见你,你若不想出战,好好想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