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华和李氏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端木华就不说了,李家兄弟多的是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手上必定不差,能在他们手上探得李氏下落,这份底蕴手段都不会差,林家无人无财,不可能,瑞宁公主羽翼未丰,再说,她也笨了点,不会是她,简夫人和韩征和瑞宁一体,可这两位说是韩家人,简夫人和韩南星勾搭成奸,害死长姐,李代桃僵,她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韩老爷子看在儿子和孙子的份上,也只能认了她,嘿嘿。”雷先生鄙夷的冷笑了几声,“她就从来没真正进过韩家门,连韩征,也在韩家门外,何曾进过门?!韩家的底蕴他们不知道,就算听说一二,也断然指挥不动,简氏,没这个本事。”
雷先生断然否定了韩家,俞相公连连点头,确是如此,韩六娘稀里糊涂死了,韩家一点声响也没有。
“还有三家,熊家,王相公,”顿了顿,雷先生才低低道:“官家。”俞相公端着杯子的手猛的一抖。
“熊家,自从熊二娘子断了腿后,就一直做壁上观,插手李氏这事对他们没什么好处,不会是熊家,王相公……”雷先生眼睛微眯,“那是只千年老狐狸,官家要李氏死,李家兄弟和端木华下不了手,他不愿意下手,借咱们的手除掉李氏,四角俱全,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嗯!”俞相公微眯着眼睛,眼里弥出怒气,想拿他当枪使,他是那么好使唤的?
“还有就是官家,”雷先生声音极轻,“若是官家,这里头的意味就难猜了。”
“若是王老头儿,咱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理会他,可若是……官家!”俞相公看向雷先生,雷先生一阵闷咳,脸色潮红,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官家一日没废太子,那就是他还犹疑不定,放这个信儿给相公,不外乎要看一看相公的心,我的意思,杀!”
俞相公神情犹豫不舍,“若是拿住李氏,端木华……”
“除了端木华,还有李家兄弟,还有王相公,咱们双拳难敌四手,相公,不可贪多,官家才最要紧,至少现在是这样。”雷先生神情疲倦。
俞相公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十来趟,顿住脚摇头道:“不能杀!官家如今老糊涂了!咱们得靠自己,陷害李氏的是瑞宁,这是明摆着的,老四一系已经和端木华结了仇,咱们若能拿到李氏,好生对待,就算不能拉拢得来端木华,也能让他和老四一系决裂!端木华的主意是明摆着的,他想扶老大上位,可是……哼哼!”
俞相公冷‘哼’连连,“就让他做做春秋大梦吧,官家那样的执拗性子,宁可国亡,也不会立了老大,咱们只要他对付老四,这就够了!”
雷先生面色更加晦暗,一只手攥成拳头堵在唇边,仿佛要堵回那些压抑不住的咳嗽。
“相公既定了主意,那就这样,这办事的人,最好不要用府里的人,从外面请最好,一来防止走漏风声,二来,真有个什么不好,也能干干净净脱身出来。”
“先生说的极是!”俞相公眼里闪动着兴奋,“就让汪大汪二他们去,万一事有不谐,要灭口也容易!”
天边刚泛起几丝鱼肚白,端木莲生白袍白马,和大皇子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纵马跑了十来里路,端木莲生勒住马,“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你回去吧。”
“喝杯茶再走。”大皇子指了指路边十里亭,端木莲生看了他片刻,知道他有话要说,下了马,两人并肩进了十里亭。
长随小厮铺了毡毯,在亭子后面避风处生火准备沏茶。
“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劝你。”大皇子手里捻着串佛珠,神情寂然如同久离红尘的僧人,“只是,不要穷追到底,也没法穷追到底,他是君,万民之主,就是错了……他的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我,又能怎么样?要穷追他的错,那岂不成了造反?你打算造反吗?”
端木莲生背着手站的挺直,听大皇子说到‘造反’两个字,眼睛微眯,“我没想过造反,不过要讨个公道,替浅浅,也替我自己。”
大皇子平静无波的脸上浮起层烦恼,“怎么讨?这公道怎么讨?你准备怎么讨?让他下罪已诏?让他替李氏正名?还是让他……到大理寺受审?”
“退位,既无为君之德,就不要忝居其位。”端木莲生轻轻错着牙,大皇子失笑,“你这和造反有什么分别?他自幼为帝,当年因为一点意气,和乔太后一年多不见面不说话,就连年前地动的罪已诏,字里行间也多是怪上天不仁,他什么时候错过?就算错,他什么时候认过?你竟是这么打算的,好好好,就算你有本事逼得他退位,那他退位之后呢?谁登大宝?太子?老四?”
大皇子比划了下老四的大小,还抱在怀里呢。
“你也是皇子,文韬武略,德行出众,既是长,又是贤,名正言顺!”端木莲生看着大皇子,大皇子呆了呆,一脸苦笑,“我已经皈依佛门,人在红尘中,心已经不在红尘中,再说,自小到大,这登大宝的念头,我连一回也没有过!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何苦把我逼上绝路?”
端木莲生紧紧抿着嘴没说话,大皇子默然望着他,低声道:“就算不逼,他也离大行不远了,我是不会当这万民之主,别说他还有两个儿了,就算没有……亡了国我也不会坐到那把椅子上。”
“官家执拗,你也一样,在这一条上,你们两个最象父子。”端木莲生嘴角微微扯动了下,看不清是笑还是讥讽。
“李思清找过我。”大皇子放低了声音。
“替老四游说?”端木莲生反应极快。
“嗯。”大皇子缓缓将手背到身后,和端木莲生并肩而立,看着亭子远处那片水墨画儿一般的晨雾远山。
“其实不用他游说,世人多以已度人……官家大行之后,也就太子和老四,太子无德无行无智,老四虽小,可就是因为小,才好一点点教导,李思清很不错,他说,旭哥儿和老四年纪相仿,他愿意一处教导。”
“嗯!”端木莲生爽快的点了点头,“若是旭哥儿能和老四一处长大,有这份情份,两世的平安就有了,你既然无论如何不肯承继大位,那也只能是老四了,可是,老四若承了帝位……”端木莲生垂下眼皮,大皇子猛转头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这是失心疯了?你想逼死他?你这是……十恶都不足以言过!天下人谁能容你?谁还敢信你?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若真敢如此,那就是跟满朝文武、跟天下人为敌!莲生!你不能昏了头!这是要灭族的大错!”
“你放心,我看有分寸。”端木莲生目光幽深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皇子站在十里亭台阶上,看着端木莲生一行百来人远到消失进了地平线,这才收回发涩的目光,慢吞吞下了台阶,上了马,神情恍惚怔忡的往回走。
他总觉得,官家这回真铸下大错了。
猫耳胡同尽头那间几乎整天大门紧闭的院子里,白水一身香铺伙计打扮,开门出来,如同所有整天忙忙碌碌挣钱养家糊口的市井小民一般,沿着寂静的巷子快步往闹市去。
穿过马行街,白水怀里抱着一大抱佛香,左转右转,越走越僻静,又转了一个弯,进了一条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青石巷,白水脚步重重踩地,直踩的咚咚有声,一路进了巷子尽头。
尽头有扇黑沉沉的小门,白水脚步声到,小门悄无声息的从里面打开,一个一脸晦气的婆子探头看到白水,眉头一皱正要发话,白水躬身陪笑先开口道:“嬷嬷安好,小的是张家香烛店的,我们东家昨儿崴了脚,脚脖子肿的比发面馒头还大,实在动不得,这才打发小的过来送佛香。”
第358章 人面桃花
说着,白水递了个白布包上前,“这是我们东家让小的带给嬷嬷的,正经经霜的丝瓜藤,小的跑了两三天,总算找到这梨树下经了霜的丝瓜藤,统共就一棵,小的都要来了。”
晦气脸婆子一把接过白布包,脸上立刻由阴转阳光灿烂,“难为你们东家这么上心,我就说了一句,快进来快进来!难为你跑这几天,你不知道,我那老头子,这气喘的毛病儿,就得这梨树下经霜的老丝瓜藤配川母才管用!快去吧,庆嬷嬷正等着新香供佛呢!”
白水抱着佛香,和婆子一路说着家常话,曲曲折折转了五六个弯,进了一处干净精致的小院子,沿着抄手游廊,没几步就到了上房门口。
“庆嬷嬷,佛香送来了。”婆子垂手站在门口,屏息敛气禀报了一句。屋里木鱼声顿了顿,又敲起来,白水忙看向婆子,婆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急。白水提着颗心,屋里的木鱼又响了二三十下,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老柳把香拿进来我瞧瞧。”
婆子伸手刚要接白水怀里的佛香,白水忙躬身陪笑道:“今儿这香有几分讲究,东家交待了,得当面和庆嬷嬷说一说。”婆子正迟疑,白水已经掀帘径自进去了。
屋子正中那尊一人多高的观音像前,和玉姐儿交好的那位‘贾太太’一身居士服,正双手合什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庆嬷嬷,今儿这佛香是我们东家特意从大觉寺后面那片松林采了几根竹子,锯灰制了这几束香,这香供观音菩萨最好不过……”白水半蹲半跪在‘贾太太’身后,紧盯着她的背影,将怀里的佛香在地上慢慢摊开。
“你们东家好大脸面……”‘贾太太’转身扭头,白水猛一抖手里的香,一阵粉末直扑到‘贾太太’脸上。不等‘贾太太’反应过来,白水上前捂住‘贾太太’的嘴,片刻功夫,药力发作,‘贾太太’软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