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场大火,太子心里的寒意透骨侵髓,那火烧红了半边天,在池州城,他都能感觉那炙烫的火苗!南周十万大军,还在厉大将军,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端木华,他一定是地狱出来的罗刹,他不是人!
“殿下。”随侍而来的太子属官章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快进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到没有?怎么样?”太子急忙叫进,渴望的看着章成,章成躲闪过太子急切的目光,微微垂头低声道:“见是见到了。”
章成的话顿住,仿佛在想怎么说,“说是大帅忙,一直在外面帐蓬里喝了将近一天的茶才叫我进去。”
“见到就好!见到就好!怎么说的?他答应没有?”太子浑身一松,脸上的喜色掩不住,章成皱了皱眉,暗暗叹了口气,“臣见了端木华,跟他说了殿下的意思,端木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盯着臣看了半天,说……”
“他说什么?”太子连急带吓,脸都白了。
他被端木华大军团团围在这池州城,池州城不比永安城,就是比永安城更加坚固又能怎么样?那是端木华,一把烧了厉大将军的端木华!他的生死全在端木华一念之间!他要活,要活着回到南周都城,他还年青,未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大丈夫能伸能屈,低一低头不算什么。
“端木华让臣转告殿下:且放宽心在池州城住着。”章成垂着眼皮答道。
“嗯?没了?就这一句?没了?他没说别的?这话什么意思?放宽心在池州城住着?孤要回国!回京都!你没跟他说?你跟他都说了没有?”太子又怕又急,脸上的折子抖个不停。
“从臣下进去,见礼,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转告了殿下的话,端木华就说了这一句话,说完,就把臣下打发回来了。”章成话里透着浓重的酸涩难堪,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太子,堂堂南周太子,竟如此贪生怕死、没有风骨,也难怪端木华自始至终那么鄙夷的斜着他。
“他到底什么意思?孤要回去!回京都!”太子几近崩溃的大吼大叫。
第372章 万一的万一
确实象对门仆妇所说,姚婆子接生的本事在整个京城都小有名气,邹嬷嬷去的早,银子使的又足,在姚婆子那排的满满的日程里定了整整三个整天,以及生产前一个月五天一趟的诊看。
离生产不到一个月了,送走姚婆子,李思浅扶着腰站起来,慢慢走到廊下,沿着游廊不紧不慢兜着圈子。
女人生产是道鬼门关,虽说姚婆子话说的满满,几乎要打包票,可她心里明明白白,这一场生产以及后头的月子对她来说,生死各半。
她相信自己是个有福运的,她来到这个世间,总不是为了难产而死来的,可……万一呢?
万一她有个万一,她的孩子,她得有所安排。
李思浅扶着廊柱站住,外翁大后天就能赶回塘桥了,外翁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外翁年纪太大了,他照顾不了孩子几年。
阿娘?阿娘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大哥?二哥?大嫂和二嫂都是聪明的厚道人,可这孩子身份太过敏感,大嫂和二嫂有自己的孩子……
莲生?
李思浅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肿胀的手指,莲生总要续娶……就算不续娶,他那样的男人,知道怎么带孩子吗?他会把自己的孩子带成什么样?
“大奶奶,外头起风了,进屋吧。”邹嬷嬷送走姚婆子,抱着一大包药草进来,见李思浅呆站在廊下,忙扬声提醒道。
“知道了。”李思浅恍过神,进了屋,皱嬷嬷一边往外拿药草,一边絮絮叨叨:“两个奶娘,四个专门侍候月子带孩子的媳妇子都定下了,我又作主多定了一个厨娘,咱们现在这个厨娘汤水上不行,太粗糙了,这个厨娘有个姑姑是宫里出来的药姑,知道好些产妇保养的汤水方子,虽说价钱高,咱们也不在乎那点子钱……”
“嬷嬷,”李思浅听邹嬷嬷絮叨的差不多了,微笑道:“还有件事,也得提前预备下。”
“还有事?什么事?”邹嬷嬷惊讶了。
“万一有个万一……”
“呸呸呸!”邹嬷嬷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奶奶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万一万二的!没有万一!”
“嬷嬷。”李思浅轻轻拍了拍邹嬷嬷的手,“女人生孩子闯鬼门关,谁也不能打包票,嬷嬷别怕,我福大命大,必定母子平安,只是,咱们如今情况特殊……”
邹嬷嬷张了张嘴,却没再驳回去,她也怕得很,这一阵子常做噩梦,梦见姑娘泡在血泊中……每次都吓的浑身冷汗。
“嬷嬷,若是我和孩子都没闯过来,你去寻外翁,后事就由外翁安排吧,他知道该把我葬在哪儿。”李思浅语调轻缓随意,邹嬷嬷的眼泪却夺眶而出,“姑娘……”
“不过说说,我还要长命百岁、富贵逼人呢!”李思浅忙宽慰了一句,邹嬷嬷拼命点头,却说不出话。
“万一,我没能挺过去,你好好照顾孩子,让人去寻外翁,跟外翁说,让他把这孩子给莲生送去,再给莲生带句话:不许把我儿子教成杀人魔王!”
“好!”邹嬷嬷努力想笑一笑以示不在意,眼泪却又一次夺眶而出。
“嬷嬷眼泪真多。”李思浅交待完,心情顿觉轻松,看着邹嬷嬷笑道,邹嬷嬷扭过头,“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我得赶紧把这药拿厨房去,还得看着熬水,还得泡被子、衣服……还得……姑娘从小花样就多,大了大了,花样更多!姑娘可得好好儿的!”
邹嬷嬷边说边抱起那包药草,抹着眼泪出去了。
勤政殿,官家脸色青黄,半躺在榻上,眼皮半垂,看着正襟端坐在榻前两排凳子上的王相公等人,厌恶的指着顾太监手里的折子道:“又来了,看看,议议吧。”
顾太监将折子先递给了王相公,王相公仔细看了,递给了俞相公,等几个人都看完了,王相公轻轻咳了一声,看着官家,上身微微前倾恭敬道:“陛下,端木华夫妻情深,丧妻之痛,也是可怜。”
俞相公鄙夷的斜了王相公一眼,欠身接话道:“陛下,如今看来,端木华夫人李氏确是遭人陷害致死,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端木华重创南周,连南周太子也被困在池州城,唾手可得,如此大功之人,不可不安抚一二。”
官家的脸色更加阴沉难看,看着王相公,却是对黄相公发话:“黄相的意思呢?”
“陛下,臣的意思!”黄相公忙欠身答话,“王相公说的极有道理,少年夫妻情深意浓,骤然生离死别,确实令人痛心,端木华幼年丧母,未及成年又痛失兄长,刚成亲父亲又病亡,如今又失了爱妻,确实可怜!可怜啊!”
“朕不是让你叹他可怜,朕是问你,这折子怎么办?”官家不客气道。
“这个!”黄相公双眉紧锁,看起来正要极其用力的思考,“此事蹊跷,可此案早有定断,臣觉得此案可查,亦可不查,全凭陛下圣裁!”
“哈!”官家气乐了,“万事都是全凭圣裁,朕还要你们做什么?王相,你说说吧。”
“陛下,臣觉得黄相公说的对,”王相公看着官家,神情严肃,“原因有二:其一,此案当时疑点重重,为朝廷大局着想,快刀斩乱麻结案是最好的法子,端木华为人虽有些执拗,却不是个不明大礼、不识大局的,其二,此案中,陷害李氏的是端木华嫡亲的侄女儿,当初结案时端木华为袒护兄长唯一骨血未发一言,如今再上这折子,其实有些荒唐了。陛下若觉得此案需彻查清楚才对朝廷最有利,那就彻查,若陛下以为此案已结,不需再查,端木华的折子可驳之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