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泽叫停了司机,独自下了车。
周围人来人往,满街都是一脸热切寻觅食物的人,嘴里嚼着,手里拿着,眼里还盯着锅里。叶天泽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叫做贝果的女孩子。
他一向对食物没有什么特殊欲望,吃饭只因为身体需要,每天吃什么都由专业的营养师制定,只吃身体必须的营养元素,花时间吃饭对于叶天泽来说一直都是件浪费的事情。
不过那一天看到贝果吃掉200碟甜品之后他倒是难得的给自己点了个千层派,就连一向饮食极度克制的sophie也没有忍住吃了一个蒙布朗。
贝果……
回想起来,那个女孩子倒真是人如其名,跟越嚼约有味道的bagel面包一样,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有人撞了叶天泽一下,是一个长相还算可以,但是妆浓得恨不得要蹭叶天泽一身粉的女人。
她的目光殷切,盼望着能跟这个白马王子一样的男人撞出一段罗曼史来,然而叶天泽都不多看她一眼,微微蹙眉,嫌弃地拍了拍被女孩子碰过的袖子,从她身边毫不留情地走开了……
这么高冷!女孩羞愤得恨不得要呕血。
这条小吃街上的人不少,但多数都市井气浓重,难得见到叶天泽这样穿着一身正装的男人,更别说叶天泽的模样过于精致,有种跟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
叶天泽被打量得有些不耐烦,转身溜进了背街的小巷子里。
小巷越往里走就越安静,明明几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夜市和马路,这里的夜晚却幽深静谧。
狭窄的小巷,斑驳的砖墙,简直像是回到了昨日世界……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小提琴声。
叶天泽猛地停住脚步,微微睁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
眼角有泪水溢出,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灵性的音乐打开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五感通畅,手心发汗,泪腺也跟着不自觉地被打开。
叶天泽仿佛听到了艺术的上帝。
巴赫的第1004号作品,恰空舞曲,史上最伟大的小提琴独奏曲之一。
神秘、优雅、严谨、浑然天成、气魄雄伟,这首曲子是一个解不开的无穷无尽的谜题,是上帝的作品。
叶天泽曾经指导过世界上许多顶尖的小提琴家,他听过各种个性化并且技术高超的诠释,可这个演奏家却和之前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隐藏在了乐曲里,纯净得似乎不愿意去感染任何人。
正因为如此,这首《恰空》才最接近曲子的原意,它毫不遮掩地面对整个世界,如此准确又充满了温度。
一个个音符就像是万事万物,在动荡不安的骚乱里达成了完美的平衡,一首曲子仿佛便是一整个宇宙。
开始是悲伤的小调,然而悲伤又粲然收住,原来痛苦也是不能放任的,就像是堤坝的闸门,轰然地阻截住奔涌的河流。
叶天泽从未听到过有这样清醒的痛苦。
琴曲的中段像是一种宽慰,仿佛是教堂的玻璃顶门里射进来一道温暖的光线,忧郁却圣洁,如同一个美丽的梦境。然而宇宙本质是悲观,任何美丽的事物都带着一丝悲剧的气质。
中段过后,梦醒时分,小调又重新回到了乐曲的主动地位,这无妄的、忧愁的现实,就像是繁华过后的落幕。
这是伟大之后的幻灭……
“sebastian,去寻找你的幻灭。”
……
小提琴声渐弱,仿佛掉进黑暗里。
叶天泽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匆朝着传来轻声的那栋楼跑去。
他有着绝佳的耳力,可以清楚的判断出这小提琴声是从十米外那栋楼房的楼顶传来的。
他要找到这个演奏者!
“操`你妈!大半夜的弹什么棉花呢!”
隔壁楼的酗酒大叔扔过来一只啤酒瓶,吓得贝果往后一闪差点摔倒,幸好没磕着小提琴。大叔还在骂骂咧咧,贝果只得默默地收了琴,把小提琴藏到废弃的旧水箱里。
爬下水箱,贝果抬起头看向夜空,漫天的繁星,月亮又圆又亮。
今天的月色很美,美得让贝果想起街口的红豆奶黄车轮饼。
啊,肚子又饿了……
叶天泽气喘吁吁地跑上天台的时候,他的小提琴手已经消失了。
灯还亮着,叶天泽打量着四周。
这片区域都是楼层不高的老式楼房,楼栋之间距离很近。
这个天台上搭了一个小板房,房子很小,大概只有十来平。
叶天泽敲了敲门,没有人应。他探头往里看了看,屋子里乱得要命,没有床,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床垫,地上摆满了吃过的一次性餐具,除了一把椅子,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流浪汉的家,叶天泽很难把这间屋子的主人跟刚才那上帝一般的琴声联想在一起。
不过也不稀奇,叶天泽安慰着自己,艺术的性格和艺术家生活中的性格本就南辕北辙。
只是奇怪的是叶天泽既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小提琴。他又走到门口推了推门,这才发现门上挂着一把锁,屋子被从外面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