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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 第65节(2 / 2)

可真打起来,是避也避不开的。逐渐打的血光飞溅,掠过月贞的眼角。她正过脸来一瞧,桂姨娘的腰臀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讨饶哭喊的声音渐渐垂沉下去,直到只剩下几缕有气无力的哼声。

隔扇门外站满了围观的人,都是老宅里的下人。老宅毕竟是老了,连这里的下人也多半是些四十往上的人,张张面孔被岁月抹得格外的平静,平静得冷漠。

人昏死过去了,板子仍在捭棁,打在皮肉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是浸着血的,所以声音听起来分外冰冷。两个打人的管事脸上,也都是冷漠的表情。

月贞坐在那里,疑心自己脸上也是同他们一样的表情。她感觉自己的血流去了他们身上,他们的血也流来了她的身上,她在同这百年老宅里的雕梁画栋逐渐融会贯通。

倘或还有一点不能相融的,就是此时此刻,她又想到了疾。一想到他,她心里忽然翻腾起热烈的酸楚,那是有温度的,这温度,使她在一片冰冷木然的面孔中流出泪来。

琴太太听见她抽泣,斜来目光。那冷漠的余光里,似乎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有过害怕与不安,也曾具慈悲与怜悯,不过最后都是落到麻木的人堆里。

她相信月贞也会走向这结局,想到这里,心里便得到安慰。

晚饭时候,月贞还有些呆呆的,琴太太向冯妈笑她,“瞧我们月贞,头一回见这阵仗,吓了一跳,这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呢。”

冯妈一壁从食盒里端出各色精致的菜碟,一壁同琴太太打趣,“我们贞大奶奶到底是年轻媳妇,没见过血光,吓着了也是难免的。大奶奶,快吃饭,吃些东西下去冲一冲那阵恶心。”

月贞身上冷冰冰的,抬头见二人的笑脸,更是打了个寒颤。她忙端起面前的滚烫的鸡汤喝了一口,才觉得胃里暖起来。

琴太太益发的慈爱体贴,亲自往她饭碗里拣菜,“哎唷哎唷,慢点吃,仔细噎着了。”

冯妈道:“在厅上坐了这半日,想必是饿着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月贞,可月贞却并没有感到一丝安慰。

未几见个婆子进来回话,“琴太太,已请了个大夫来给桂姨娘医治了。”

月贞忙抬头看着婆子,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点期望。琴太太睇她一眼,搁下箸儿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难好,看她的造化了。”

琴太太“噢”了一声,又拣起箸儿,往月贞碗口敲了敲,“吃你的饭。”

那婆子退身出去,月贞调转脸来,又对上琴太太与冯妈淡然的笑脸。在她们背后,是一张张古朴精致的家具,她们的笑就如同上头的雕花,尽管惟妙惟肖,却是死的。

第58章 迷归路(八)

桂姨娘的事情办完, 琴太太还不肯走,领着月贞又在老宅里多住了几日, 像是有意在等待些什么。

这日一场海棠微雨, 深院无人,琴太太在榻上看几处田田庄上的账,月贞陪在一旁剥胡桃, 预备给她瀹胡桃茶和喝。室内只得翻账篇子与剥胡桃的声音,慢悠悠的“簌簌“声,温吞吞的“嗑哧”声 , 仿佛是两种平和的较量。

不一时见一婆子进来,还是来回桂姨娘那头的话, “琴太太,桂姨娘只怕是不好了, 腰底下的肉都烂了, 血止不住地流,今日连水也吃不进去, 人一日有大半日是昏着不醒的。”

月贞心头跳了跳, 握着捏胡桃的钳子盯着那婆子看。琴太太却是头也未抬, 还在那里翻着账篇子,“那就告诉大夫一声,上些好药。”

“一早就说过了,上的都是好药,可大夫说伤势太重, 又赶上炎天暑热的,实在是难好。我看呐, 大概是到头了。”

琴太太默了一默, 阖上了账本, “好不好是她的造化,咱们还是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先把棺材预备下。”

那婆子又道:“棺材倒是有现成的,只是听晁老管家说,二老太爷不许将这样的人埋到咱们家的祖坟里,叫太太裁夺着,另找一处埋的地方。”

琴太太凝着眉看了冯妈一眼,“唷,这倒是,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你告诉老晁一声,在山上随便拣一块地方,现挖个坟。”

冯妈按话吩咐那婆子,转头端上来两碗冰镇梅汤,在榻上坐着与琴太太闲话,“这女人呐身子骨就是弱,经不住打。就说那个给送到衙门去的男的,也是挨了一百板子,抬回来的时候一样是血呼啦撒的,可今日人家就能吃得进去饭了。”

与其说是男人女人的差别,不如说是服侍的人的差别。人家那头,服侍的是亲爹亲娘,换汤换药无不勤谨周到。桂姨娘这头不过意思意思,使个老妈妈在跟前照看着,那照看也只是盯着她是死是活。

月贞心里这样想着,便斗胆插了句嘴,“太太,我去瞧瞧她吧,看看她到底怎么样。”

琴太太调转眼来,在沉寂中犹豫了一会。怕月贞去瞧了,又生出那些没用的好心。不过转念一想,去给她瞧瞧也好,上回她看见唐姨娘死,后头就老实了许多,少管了许多闲事。兴许这一回,就能将她股子劲头都磨没了。

她便点点头,“也好,免得人家说我们不顾做姨娘的死活。”

午晌还下着雨,细细密密的,几乎听不见动静,却在悄无声息中,吞噬了前几日的暑热与炎日。月贞走到那间屋子里,四处都阴阴的,那张架子床更是黯然无关,像口还没阖上盖的棺材。

桂姨娘趴在上头,也像是个死人。床围子下头的脚踏板上隔着木案盘,托着一碗稀饭,两样小菜。知道她吃不下,也仍给她送,这是本分的事。

饭菜却都喂了苍蝇,那两只苍蝇“嗡嗡”地盘飞在碗碟上头,渐渐又飞去桂姨娘的腰臀上空打转。屋子里有些血腥气,月贞走上前去,赶走了苍蝇,看见床上稠糊糊的,满是混着药药膏子的血。

她心里有些振荡,但还不至于害怕,躬着腰喊她:“桂姨娘?桂姨娘?姨娘?”

连喊数声,桂姨娘才微微抬起眼来,见是月贞,她那双迷蒙的眼睛便渐渐凝起一抹幽恨。其实她不该恨她的,但因月贞曾是她唯一的指望,指望落了空,自然就恨透了她。

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把脸偏在枕上,张嘴也十分吃力,“我娘家来信了么?”

月贞把眼皮垂了垂,心内一片惨然,“没有。太太倒是使人送信去了,还一并送去了一百两银子。”

说的与听的都知道,这一百两银子送过去,就是买断了桂姨娘的命,从此她是死是活,娘家人都不再会过问了。

她们彼此沉默着,都感到庞然的悲凉。

那两只苍蝇又飞回来,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打转,只听见“嗡嗡”的声音。桂姨娘仿佛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上围满蛆蝇。

她那只露在枕上的眼睛提上来,盯着月贞,蓦地笑了两下,“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月贞知道她是怨恨自己,也没有激愤地去计较,而是认真想了想,也认真地笑了笑,“不会的。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好。”

桂姨娘眼中迟缓地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有些不屑地笑起来,“我本来也不指望他能帮得上我什么忙。”

轮到月贞诧异了一下,“那你还和他好?”

桂姨娘连辩解的心也没有了,冷笑了一声,“我是霪妇嘛。”

别人都是这样讲的,月贞本来听惯了,但此刻听见这话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她忽然一阵鼻酸她慢条条走到榻去坐着,对着朝床上望过来,很平静,“你要死了。太太许我来,就是叫我来看着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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