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少刚从海边骑摩托艇回来,湿着身,一副刚被几个妖精全身上下打劫过的模样,来找严小刀在餐厅吃饭。
梁有晖凑过头,体贴地说:“我看你快闷坏了,夜里12点我约了几个朋友,还有游家那小子,一起去酒店温泉按摩房消遣,你也来?”
严小刀大口咬着东南亚风味的不知什么凉菜春卷,咀嚼着说:“今儿晚上啊?那我估计,游灏东不会特别想见我。”
梁有晖诧异:“为什么啊?你俩不是熟人兼老乡么?”
严小刀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嗳我说,你今天来吃霸王餐的吧?”
“啊?”梁有晖傻不愣地赶紧往身上摸。
严小刀一口咬掉一只烤虎虾的肉:“你钱包呢?你坑我买单?!”
梁有晖尴尬地笑:“啊,钱包被哪个吸阳气儿的妖精给我扒走了,太不像话了!小刀——你买单吧?啊不不不,怎么能让你买单,让他们记我酒店账上!”
……
游灏东只要一想到晚间在酒店赌场与渡边会面,又要被迫看到严小刀这个人,就十分的不舒服、不痛快,当然不乐意在温泉池子里裸裎相见、寻欢打炮的时候,还要再见一面。
渡边仰山还就是想要一个货卖两家,撑到最高价位。一双软塌塌的稀松眼皮下面,也透着无比贪婪的目光。好不容易擒到手的货,直接剐了那人都不吝惜,只是自己下手剐了就赚不回老本了,不如让给更想剐了他的人!
酒店深处,造型方位奇特的壁灯像排开八卦阵一样,在四通八达的走廊内指引出通向赌场的通道。角落里四处是微型佛龛式样的熏香灯,发出淡淡的引人迷醉的南海沉香味道。
隐藏在赌场后身的神秘的会客大厅,就是老板招待私人贵客的地方,由渡边亲自将客人一个个引入大厅。
进门之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恢弘的建筑,奇高的屋顶,一派大手笔,别有洞天。大厅最显著位置是一只巨大的环形封闭鱼缸,湛蓝的海水与各种珍奇海洋生物被人从深海移到这里,供客人品鉴赏玩。
客人们缓缓踱步期间,每人被奉上一杯静冈雪水春茶。
同行的还有渡边仰山特意找来伴游的一位美男。其人黑发俊面,讲一口港普,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开口笑容都只露上下四颗牙齿,估摸也是对着镜子练过千百回了,举止客套有礼且娴熟老练。严小刀认得那是一张明星脸,是荆港特区常来大陆混的一张熟脸,却没想到也在这种场合以色侍人。
头顶有光洒下来。这大厅之上不是天花板,而镶嵌了五彩玻璃,再用各种碎石珠玉镶出马赛克图案。酒店外面的射灯喷向天空时,淋漓的光芒就折射到这大厅里。
简铭爵与那港普明星眉来眼去好一会,将茶饮尽,回头笑问:“渡边君,您专程邀请我们,不是只想让我们瞧这些热带鲨鱼和乌贼吧?”
渡边仰山谄媚的笑容堆砌在脸上,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这后面有个茶坞,几位请上座再谈嘛。”
严小刀闲得都有些无聊,只能不说话,随着那群人观鱼踏青。游灏东和简铭爵那二人的表情简直是急不可耐了,像要拎过渡边捏着脖子逼问,赶紧的老鬼子,别兜圈子,他妈的谈正事!
他们一行七八人,转过那特大号的鱼缸。原来后面又是个开放式的特大号喷泉池,池畔就是优雅的茶座。
几人稍微客套一番,即按头衔身份一一落座,陪客的大明星平日在外面振臂一呼粉丝百万计,私下这种场合反而坐在最下首,就是给金主老板们端茶和提鞋的。
就这转身的功夫,眼尖的简老二先就发出“呃”的一声。
严小刀一回头,也看见了,一排贵客皆是以一个屁股几乎要落座还没坐稳就惊在那里的诧异表情,伸着脖子,睁大了眼,直直地看向那喷泉池正中。
池水中央,银色铁链垂下去,在水流中扯吊着一个男子。
方才角度偏了,他们走过来时全都没有注意,直到坐上正位才看清。古罗马风格的大喷泉池上,战神雕塑立于两侧雄姿迸发,每一尊战神各擎怪蛇护体,手持三叉戟,脚踏盾牌。三叉戟恰好能结结实实挂住锁链,一左一右两根索子,将一个人的两只手高高吊起,身躯坠于池中。
长发在肩头滴水,一双细长的眼半睁半闭,好像也没痛苦,很享受地漂在水里,嘴角竟还挂着一丝揶揄人的笑。
眼光瞟过他时,严小刀觉得那人一双很有韵致的眼睛,在他这里停留半刻,送了他一记别有深意的笑,应该认出他是昨夜光顾过铁笼的夜行客。
不但没挂掉,泡着还挺滋润,这人是鱼变的吗?严小刀心想。
这男子见他们都来了,薄唇划出好看的弧度,竟然直接笑出声。空荡荡的大厅内,只听见潺潺的水声和“嗤嗤”几声笑,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僵硬,各自一番小鬼肚肠,但都不想率先说话,齐齐看向渡边。
渡边仰山盯着那莫名发笑的阶下囚,也笑吟吟地招呼手下:“水太少了,加些水嘛。”
这水确实比海水泡囚笼时少多了,室内池子又不会起风逐浪。渡边仰山显然对这温暖平静的蓄水池不满意,叫人直接再添水灌水,不大工夫,水就直接超过池边的刻度线,最后几乎要满溢出来,荡开的水花打湿了茶坞的棕榈蒲团。
水池中的人立刻就没那么舒服了,方才只及腹部的水,这时满溢至脖颈、下巴,最终将将地卡在下唇那一线,只要一不留神低头就会呛水。那男人被迫不得不将头抬高,眼见着呼吸也急促起来。
严小刀知道,水只要没过胸口处,压迫心脏位置,人长时间待在下面很不舒服,会产生强烈的窒息感……海水泡笼子的整人把戏,显然也是渡边仰山的阴险手段。
“凌河,你活该今天落我手里这个下场,让大家都看看你丑陋、落魄、肮脏的德性,看你还翻得起浪吗?”渡边仰山平时潜心塑造出一副老好人面目,难得撕下那层伪装曝露出恨意。
水中大鱼冷笑一声,被水泡得黑眉俊目、轮廓异常清晰,反诘道:“落你手里又怎样?跳梁老丑,我瞧你今天贴了几层脸皮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装疯卖蠢、信口雌黄?”
渡边仰山脸色就变了。
“凌河,就是当年那个叫凌煌的,坐牢的老板,他儿子,你听说过吧?”简明煌按身份是和严小刀坐同一条沙发,这时端着茶杯悄悄凑过来。
“听说过,他家得罪了渡边?”严小刀目不斜视,轻声问。
“他们家得罪人多了吧——当然我也都是道听途说,都是听我们家老人儿说的!凌煌那个人,当初是归国改籍的华侨,改没改回国籍我其实也不清楚哈,总之凭借身份便利在南方s省、f省那边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发生了诈骗和走私大案,已经十多年前了吧,有几十亿的官司没有?震掉了当地半个官场呐……
“很多人因为他家案子损失了钱,都被骗了,都是些白手起家的小企业主、小老板,甚至村镇老百姓集资的钱,全都打水漂了,资金追都没追回来。听说还有人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自杀,啧啧,一辈子养老钱都没了啊。有不少人想把姓凌的从尸坑里抠出来挫骨扬灰呢!”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些陈芝麻谷子快要跟简老二年纪差不多大,纯属道听途说,能拼凑出这些八卦,也不容易了。
总之就是个声名狼藉也已树倒猢狲散的老棺材板儿,沦为后人偶尔嘲弄的谈资,而且每每提起来,皆是一副“人人得而诛之”的口吻,哪会有人真心细究当年公案的是非曲直?
“不过……这脸、这姿色,真不错……”简铭爵不出三句话迅速回归老本行,颇有兴致地将眼光留恋在仰着脖颈挣扎在水中的凌公子,之前的一段江湖公案并不在他心上。
游灏东与渡边一同坐在正位、主位上,此时还真是一脸“人人欲诛之”的义愤,满脸都写着“老子也跟他家有仇”的大红血字。
游灏东一副与渡边仰山同仇敌忾的表情,难得关心地问道:“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害得你们也吃苦头了?”
“哼……”渡边仰山的半秃顶在五彩琉璃窗的折射下反出光泽,“凌河……他把我们算计了,他毁了我旗下远洋运输公司近乎三分之二的舰船,他吞了我渡边家的产业!……”
接下来的那十来分钟,变成渡边仰山个人唱独角戏的控诉大会,别人愣是插不进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