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致扶着姚蓁坐下,不住柔声宽慰,用帕子为她拭泪。姚蓁切身感受到她的关切,心中一暖,又担忧其他人忧心自己,便强忍下泪意,静待黄门将送信之人寻回。
等待的间隙,她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姚蔑方才那喃喃自语的问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骊兰玦求救的信件。
为什么呢?
甚至,他们甚至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岭南战乱的讯息。
一丝都没有。
姚蓁心中一紧,蓦地想到一个可能。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初得知骊兰玦被调离皇城时,她写信差暗卫前去询问情况、却被宋濯拦截的那封信。
宋濯……
姚蓁手指微蜷,将脑中的这个念头摒弃。事关朝政大事,她相信宋濯,相信他不会为一己私情而不顾及朝纲。
然而一旦联想到曾经宋濯的言行,想到他对她那种几乎扭曲的控制欲,她的心中便忍不住地有些不安,稍一踟蹰,勉力将心头的不安压制,理智亦回笼,起身来到桌前,将骊兰玦的信件整理好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准备待黄门将送信之人寻回,她便将信寄往临安。
漏刻一寸寸偏移,寻人的黄门始终未归,殿中等待的人,肉眼可见的焦灼,尤其是姚蓁姐弟。
谭歇面色凝重,低声不语。
议政殿中,弥漫着悲怆而沉重的气氛。
薛林致立在姚蓁身侧,望着神情各异的几人,主动轻声请示,外出看看情况。
她才要动身,方才去寻人的那个小黄门小跑着进殿,“噗通”跪在地上请罪:“未曾寻到那人……”
怎会寻不到?
姚蓁不禁抬眼,恰好谭歇望向她,二人对视,皆在彼此眼中望见微妙的情绪。
伏在地上的那黄门,显然感受到气氛的凝重,抖若筛糠。
姚蓁抬手命他退下,而后手掌搭在椅把上,用力握住,指节握得泛白。
须臾,她低声对姚蔑道:“蔑儿,此事须得安排暗卫来办。”
先前她离宫时,将手中的一切权势皆默不作声的转交给姚蔑,如今暗卫听从他的指令。
姚蔑对上她清湛坚毅的眼神,低声道:“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谭歇,在姚蔑要离去时,忽然轻声提醒道:“此事太过蹊跷,切莫宣扬。”
他眼眸微动,扫向殿中为数不多的宫人。
姚蔑脚步一顿,颔首应下。
他走后,殿中恢复寂静。
姚蓁坐在桌案前,手底下压着她写的那封信,心乱如麻。顿了顿,她忽地抬眼同谭歇对视,目光相触,她心中一动,将宫人尽数屏退,而后起身来到谭歇身前,将写给骊兰玦的信递给他。
薛林致领了女官的官职,如今居于宫中,无法轻易离开。所以……
“谭学士。”她看着谭歇,眼波微澜,轻声道,“我恐宫中隔墙有耳,为今之计,唯有依仗可以出入宫中的你……不知谭学士可否愿意出手相助?”
她目露恳求,谭歇望着她的眼眸,温润一笑,什么都没说,接过信纸,仔细收好在胸口的衣襟之下。
姚蓁眼眶一热,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薛林致亦上前来,紧握住姚蓁的手,像是在为她灌输力量一般。
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当夜,姚蓁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水落石出之前,姚蓁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她自有诸多顾虑。
如今朝中势力勉强算是维持平衡,一旦骊将军身死的讯息传开,本就虎视眈眈的世家得知皇室越发式微,必当会做些什么。
姚蓁亦不打算告诉宋濯——或许不用她说,宋濯亦会得知这一消息。
她自然不知宋濯心中所想,只是不知为何,意识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他,而后心绪便乱作一团。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渐渐缥缈,不知几时,伴随着寂寥的风声,她终于沉入梦乡。
翌日,朝会后,姚蓁来到议政殿,通过姚蔑有些愁眉苦脸的神情,得知暗卫并未调查出什么,心中发紧。
好在,同谭歇擦肩而过时,他冲她微不可察地一颔首,姚蓁便得知,信件寄出去了,悬着的心房稍稍安定。
薛林致陪她沉默地坐了一阵,不多时,宋濯亦来到议政殿。
女郎间好似天生有种不必言说的心有灵犀,宋濯的身影一出现,薛林致便下意识地望向姚蓁的脸庞。虽然姚危坐着,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但她看她一阵,稍一踟蹰,悄然退至一旁。
姚蓁轻眨眼睫,望向俯身向她行礼的宋濯。
他长身鹤立,仍是不染纤尘、清冷矜贵的模样,行礼过后,立在姚蔑桌案前,低声同他交谈了什么,姚蔑低声应下后,他长眸微斜,望见姚蓁身旁并无旁人后,迈步朝姚蓁走来。
日光粲然,他面窗而立,长睫洒金,睨向身披金光的姚蓁,微微俯身,俯在姚蓁耳边,用清沉的嗓音,轻声道:“今夜,等你。”
姚蓁长睫一颤。
这样轻佻的话语,被面若冷玉的宋濯,用着这般冷淡的语调说出,却好像在同她商讨什么严肃政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