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小皇子,双手已经掐在了他的脖颈。
脑海里两个念头在疯狂撕扯着,一个让她赶紧掐死,只要他死了,一应事情都能有回旋的余地。可闭上眼后的他就像是画上的仙童般可爱,他是她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
她的手抖了足有一刻,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她疲惫万分:“将他抱下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他。”
往后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懊恼,当初为何没能狠下心肠。
她花费了更多的心力,陷害了二皇子,压制了所有想要冒头的嫔妃,将病重的先帝牢牢把控在手中,她的手里沾上了数不清的血。
她终于熬死了先帝,她的长子坐上了皇位,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后。
可那个妖魔却还活着,她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冷漠与恨意,每每被他看上一眼,便如被蛇缠上一般渗人。
她开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只能诵经念佛才能让自己的心平复一二。
后来她在寺庙偶遇当年为她批命的和尚,和尚与她说,此乃命中之劫数,唯有诚心向佛方可保住一命。
除了自己,她更担心的是已经称帝的大儿子,而和尚只给了她一个八字,说此子可护大雍江山,
那个八字寻着的人,便是同年出生的沈婳,恰好她的母亲也出自苏家。
她一边赏下不少东西,时常召小姑娘进宫说话,还在她的选择下,定了与二皇子的亲事。另一边则想方设法地将那妖魔丢去军营,想让他死在马背上,但他一次又一次地打了胜仗。
每每听到捷报,她便会彻夜难眠,她怕下一次听见的便是他举兵攻入京城的消息。
熬得实在是精疲力尽下,她方躲去了五台山,不分昼夜地诵读佛经,只求佛祖庇护,有段时日真是跟魔障了一半,这才熏得眼睛都瞎了。
她当然知道凌越回京的消息,若是往常,她定是躲在五台山不问世事,可前些日子听闻沈婳与凌维舟退亲,气得她险些再瞎一只眼,隔日便起驾回京。
但她的身子本就弱,路途劳累,生怕先病倒在了路上,不得不放慢了脚程,紧赶慢赶才在前些日子回到了宫中。
她与成帝母子多年未见,皆是感慨万分,知晓凌越回京后的种种表现,母子二人对坐无言。
“不论用什么法子,婳儿这个儿媳,必须得留下。”
听信个和尚的话看上去很荒谬,但从她的凤命等应验来看,这是当下唯一可行的法子,况且以如今的局势,根本无人能制衡凌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舟儿此番实属荒唐,沈家丫头怕是再难回头。”
苏太后虽已年迈不比当年,但气势依旧不减,她闻言不耐地摆了摆手,“你难道只有凌维舟这一个儿子吗?不喜欢这个,难道不能再换一个吗?”
成帝蓦地一愣,他没想到还能这样,还有些犹豫:“可舟儿除了情爱之事略显糊涂,平日事事妥帖,换太子事关重大,母后还请三思啊。”
“妇人之仁。”
这个儿子样样都好,就是被她养得或许宽厚了些,不然也不至于她到这个年岁还在操心。
见他为难,苏太后又有些不忍,轻叹了声气:“罢了,还是等我见过小姑娘再商议别的事吧。”
而后沈婳便坐在了宁寿宫内,她见太后一直没说话,还在想会不会是她试探之意太过明显,捏着手指有些许忐忑,就听太后轻笑了声:“佛祖太忙了,哪能人人都庇护到,人活一世,还是得万事靠自己。”
许是在庙中待得久了,她也没空打理仪容,如今老态尽显,实则褪去太后的这个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老妇人罢了。
但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等沈婳细想,她又说起了其他事:“哀家听说你与舟儿的事了。”
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太后寻她会为了何事,首先她与凌越的事如此隐蔽,再者以她与凌越的关系,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他。
思来想去便只有之前退亲的事,果然就听她悠悠地说着凌维舟如何糊涂,总之翻来覆去都是往日听过的那些话。
她虽不知当初太后为何突然赐婚,但退婚都过去小半年,事已成定局,不论她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沈婳认真地听着,适时露出个大方得体的笑:“是臣女与殿下有缘无分,辜负了娘娘的好意。”
“这事怪不得你,是他做事没个分寸。”
太后也不过是试探一下她的心思,听这么一句便明白了,这是真的对凌维舟失望了,就也没再继续劝,心中却盘算起其他来。
成帝膝下与她年岁相仿的唯有老二和老三,老三刚去年定了亲,其余两个都比她还小。
只要她不介意,比她小倒也没什么……
太后混沌的眼珠子转了转,自然地说起旁的事来,一会关心她母亲的身体如何,一会又问她这几年读了什么书。
愈发让沈婳看不懂了,她还憋着满肚子的话,准备要应对,结果却换话题了?
难道太后真的只是单纯的想与她说说话?
两人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本想寻个机会告退,可太后却没有让她走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又留了膳。
这到底是长辈,身份也摆在这,她只得继续陪着。
午膳时,几位皇子公主也前来给太后请安,不知是不是怕见了面尴尬,凌维舟身为太子倒是没出现。
沈婳与他们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相处着反而比只对着太后要自然些。
“沈家阿姊,你都许久没进宫了,如今也就皇祖母能有面子请得动你了。”
说话的是五皇子,今年方十四,这两年正在变声期,声音有些尖细,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五皇子最爱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一口一个阿姊,最是可爱。
后来某一日,他突然身量就拔高了,居然比她都高出了半个脑袋,别别扭扭的也不肯好好喊阿姊。
她也最爱逗他玩,总喜欢拿个糕点哄他喊阿姊,不过小半年未见,他看着又长高了,穿着身红色的锦袍,竟有股意外的少年气。
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与凌维舟的事,闹得有些僵,自然不会再往宫里跑。
若是旁人说起,她或许以为那人是在阴阳怪气的挑事,但小五说起来就真的有股委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