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庭是在牢里待过的,知道牢狱里的阴冷有多难忍受,见她冷得打哆嗦,便立即脱下身上的冬衣给她披上。
何春桃自是不肯:“你身上伤还没好,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你若是冻坏了身子,回去后还怎么照顾小安?”谢霁庭坚持。
何春桃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靠墙坐着,两人一起盖着他的那件冬衣。幸而他身量长,冬衣也做得够大,才能勉强将两人都盖住。
本来何春桃还有意识地和他保持一线距离,当听到有老鼠吱吱叫、还有别的不知什么虫子爬来爬去时,她吓得立马朝他的方向躲了躲,什么礼义廉耻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
谢霁庭见她乍然贴过来,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
黑暗里,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彼此传递着丝丝温度,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耳畔是他克制的呼吸,鼻间是他独特的男子气息,身后是他单薄却不失坚硬的胸膛,肩上还搭着他一条臂膀……
何春桃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他包围了,这让她忍不住回想到四年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也是这样,用他独特的男子气息霸道地将她包围,让她险些沉溺其中。
何春桃一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她宁愿被老鼠咬上一口也不往他身上靠了,但现在靠也靠了,突然挪开又显得矫情,只能暂时忍着,脚趾抓地也得忍。
谢霁庭此时亦有些痛苦,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她温软的身躯,明明是阴冷的冬日,牢房里还透着寒风,他却似置于烈日之下,气血不断翻涌,让他有种想要沐浴冰水的冲动。
察觉到她身体有些僵硬,谢霁庭按捺下冲动,出声打破寂静:“明日提审,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说?”
何春桃见他再次提起这件事,她犹豫了下,还是答道:“我可以按你说的做。可你呢,你怎么办?就算你说那包药是你藏的,也不能证明就是你毒害的裘晟吧?”
“庆阳知府许志润和裘家有些姻亲关系,裘晟死了,许志润势必要给裘家一个交代。能把韩副将拉下马最好,拉不下来,也要找一个人顶罪,绝不会以裘晟生了怪病暴毙来结案。而我,恰恰就是这个顶罪的最佳人选。一介流人,胆敢毒害正三品武将,轻则斩首,重则凌迟。”谢霁庭平静地分析道。
“什么?凌迟?”何春桃顿时急了,她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问他:“你一定有办法脱罪对不对?你可是英国公世子,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是才名远扬的云明公子,他们一定不会轻易地定你死罪,对不对?”
“你说的这些身份,只会让我死得更快。”谢霁庭低笑一声道。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英国公府谋逆,按律他也是要被处死的,但皇上为了显示自己的宽仁,才免了他的死罪,只判了他流放千里。
现在,他犯了别的‘罪’,许知府将他处死,也算是替皇上‘分忧’了。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一定能想到办法自救的对不对!”何春桃彻底慌了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我如今的境地,哪儿还有什么办法自救?只怕早些认罪,还能死得痛快些。”谢霁庭自嘲一笑道。
“你没有办法自救为什么要站出来替我顶罪?为什么一定要劝我听你的?你就这么想寻死吗?你要是实在不想活了,不如现在就去一头撞死!”何春桃口不择言道。
“我若是现在死了,谁来替你顶罪?”谢霁庭温声说。
何春桃一下子绷不住了,恨声道:“谢霁庭,就算你替我顶了罪,我也不会感激你,以后每年你的忌日,也休想我去给你上一柱香!”
谢霁庭听到她声音带了些哭腔,心里竟生出几分喜悦,她终于,也为他流了一次眼泪。
“那就等我坟头长满野草,你带着小安去踏次青也行。”谢霁庭故意逗弄道。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何春桃忍不住抬手狠狠锤了他两拳,怒骂道:“你再开玩笑,小心我连收尸都不给你收!”
“不收也好,扔到乱葬岗也能喂饱几条野狗。”谢霁庭不以为意道。
何春桃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她这是作了什么孽,一个男人被野狼叼走,一个男人要喂野狗。
谢霁庭听她哭得伤心,才知自己逗弄过头,忙伸手想要帮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掌拍开。
“你当真,不想让我死?”谢霁庭试探地问。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代替我去死。”何春桃一边抽泣一边答。
“那你、可愿救我?”谢霁庭又问。
何春桃立时止住眼泪:“你想到办法了?”
“有一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你若想救我,可以一试。”谢霁庭说。
“是什么办法?你快说!”何春桃催促道。
“代王和代王妃的事你可听说过?”谢霁庭问。
怎么又跟代王扯上关系了?何春桃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代王很宠代王妃,只娶了她一人,代王妃不喜欢应酬,代王便把她藏得好好的,从不带她出门应酬。对了,代王妃想吃桂圆,代王便让人从南边快马加鞭运了一车过来,怕桂圆坏了,一路上都用冰块镇着。”
“代王从不带代王妃出门应酬,不是因为代王妃不喜应酬,而是因为代王妃十七岁时生病烧坏了脑子,智力退回了七岁稚童。代王对代王妃一片深情,便不顾阻拦,仍旧迎了她入府。如今近十年过去,哪怕代王妃一无所出,代王还是将代王妃捧在手心,不曾纳妾,也不愿另娶。”谢霁庭道。
何春桃听得瞪大眼睛,这天底下还有代王这么好的男人?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智力只有七岁的女子吧?即便娶了,若不能生孩子,也定要休妻另娶,或是纳妾收通房的。
“代王妃的病,难道彻底治不好了吗?”她忍不住问。
谢霁庭摇了摇头:“代王寻遍名医,都束手无策。”
何春桃不免有些同情那位代王妃,就算丈夫再宠爱,可谁愿意一辈子当个七岁稚童呢?
“那这和我救你又有什么关系?”何春桃问。
“代王妃智力退回七岁,心性也如七岁稚童,天真纯善,爱凑热闹,又嫉恶如仇。若有人能给她讲一个冤假错案的故事,她一定会央求代王出手相救。只要代王愿意插手,许知府便不能将毒害裘晟的罪名强安在我的头上。”谢霁庭说。
何春桃眼睛一亮:“那我要怎么给她讲这个故事?我也进不了代王府啊。”
“代王妃最喜欢吃桂花糕,你只需要在代王府外卖桂花糕,桂花香飘十里,定能引得她出来。”谢霁庭答。
“万一她自己不出来,只让婢女出来买怎么办?”何春桃担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