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缠绵,说是雨,却又像雾,濛濛散在天际之中。
垣陵整个城中,也只有一家客栈,寻常也没有什么人来住,也只是城中有人来走亲戚的时候暂住几日,显出几分冷清。
这家客栈的跑堂神色都有些恹恹的,看到有人前来,打了个呵欠,困声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明楹之前在广陵的时候将身上的银票都化成了碎银,她将碎银扣在跑堂面前的木桌上,轻声道:“住店。两间客房,劳烦了。”
跑堂原本半阖着眼,要睡不睡的,听到声音才抬起眼,只看到一位头戴帷帽的女郎收伞,站在这稍微有些晦暗的大厅之内。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愣怔了片刻才连忙点头应声道:“好嘞,客官先上座,稍等片刻,小的去将房间扫出来。”
明楹温声与他道谢,那跑堂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受宠若惊地拿着块巾布就往楼梯之上跑去。
明楹用巾帕将厅中的木凳擦拭了一下,然后对红荔与绿枝轻声道:“我之前交代你们的事情你们都还记得吗?”
红荔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无人,小声道:“奴婢记得的。小姐是因为夫家新逝,婆母不喜,而母家也已经无人。小姐祖上曾是广陵的,因为广陵太过富庶,宅邸实在昂贵,无力承担,所以才前来垣陵定居。”
明楹点了点头,“夫家姓……”
她稍微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下腕上的小珠,“李吧。”
红荔和绿枝都了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在客房之中安顿好以后,此时天色还早,还要去一趟庄宅牙人处。
毕竟她是准备在此长久居住下来,宅邸的事情,自然是早做打算为好。
明楹对宅邸并无什么过多的要求,只是想着有个小院,采光好些就行。
她先前来垣陵的时候,沿路看过,看到有些临水的宅邸还是空置的。
垣陵往来的商贾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这里的人都是自给自足,但毕竟是小城,所以应当也有不少人想要搬到广陵与姑苏这样的地方去,自然也会有些院落由此空置下来。
县乡之中的宅邸一般都不会很贵,几百两银子就足够买一处小宅了。
此时天色还早,虽然是小城,但是市集也很是热闹。
街边的瓦肆有的在叫卖着刚出笼的包子,有的在吆喝着今早新鲜的瓜果,空中都带着几分烟火气。
这里坊市之中的人大多认识,因为还下着细雨,有些摊主瞧着路上往来的人也不算是多,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兴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与身边的人闲聊。
江南的话语与上京的官话也有些不一样,带着软调,即便只是在闲谈,也只像是喁喁细语一般。
“包子!又大又香的包子!”包子铺的伙计还在卖力吆喝,“新鲜出炉的包子,都来瞧一瞧了!”
明楹走上前去,伙计笑着朝着她道:“这位女郎倒是有些面生,前来走亲戚的?咱们这是垣陵有名的包子铺,十里八乡都知晓的!包子要不要来两个,皮薄馅大,吃过的都说香!”
明楹并无什么食欲,只给红荔与绿枝各买了两个。
伙计好嘞一声,熟练地抽出一屉,从中拿出了四个用油纸包好,递给明楹。
明楹接过道谢,随后问那伙计道:“请问您知晓庄宅牙人处在哪吗?”
伙计愣了下,然后很快就指了指不远处,“朝着前面直走,左转就是。”
明楹温声对着他道:“有劳。”
上京今日也下了雨。
时近夏日,雨势比以往骤些,而且没有丝毫预兆,因为这雨,所以主街之中往来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飞驰的马车碾过接道之上的洼地,溅起一小滩水花。
被溅到的行人瞧了瞧那马车,待到那马车走后才啐了一声,咒骂了几句。
上京城中近日氏族之间人人自危,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汝州王氏今日就到了前往政事堂庭审的日子了。
贪墨在先,豢养私兵在后,这件事是太子亲审,恐怕出不得什么差错。
只是太子殿下到底是为什么对王氏动手,其实京中世家贵族之间还是有些琢磨不出来,毕竟且不说这王氏是太后的母族,就说这王氏犯的罪,睁只眼闭只眼其实也就过去了。
哪里能闹到这么大。
再不济,至少也要等到太后百年之后再动手,这番行径,实在是有些突然。
谁也不知道这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再者说,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太后必然也要为这件事奔走,谁知晓也只是之前一段时间跑得稍微多了些,这段时日倒是没有了动静。
但是有的时候,没有动静才可怕,一反常态,多半是要有大事发生。
但是现今朝中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太子监国这段时日,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就是因为心中没有谱,所以这段时日整个上京城中人人自危。
春日以往是世家贵族之间最喜欢举办宴会的时节,今年却一反常态,要么说这家主母身体有恙,要么就是说家中铺子连年亏钱,举办宴会开销巨大,无以为继了。
只是这些话也就是个推辞,大家都瞧得出来。
但是近来这上京世家奢靡之风的确是有所消退,甚至还有不少氏族担心下一刀落在自己身上,上朝的时候自请捐赠家财,用以充实国库。
显帝身子越发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