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嘉垂下眼睛，静静听着。
“而那两样东西，殷家已经许诺给你了。”琪琪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直到琪琪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很久，季元嘉才抬起头，注视着半掩的会议室大门和空无一人的走廊。殷家？是的，仅仅是殷家。
此时，在机要室中，会议纪要和相关资料都已经被送过来保存。年轻的女少尉收下档案后，小心地把门反锁上，然后迅速从中抽出一张规格不同的信纸，再用早就准备好的纸笔把会议纪要迅速抄录下来。这两份东西在几个小时后夹在下班同僚的公文包里被带走了。
没过多久，这份纪要就放到了一个年轻人的桌前。
他有一张阳刚而英俊的面孔，高大的身材有着接近完美的比例，黑发略显凌乱，却格外为他增添了几分魅力。要不然的话，他的面容就显得过于威严了。
他一目数行看完纪要，然后仔仔细细地读起那张单独的信纸，目光落在了‘小情人’这个词上，双眼深处升起的火焰几乎要把薄薄的纸张焚毁。
他手背上青筋泛起，猛然把这张纸揉成一团，就要撕掉。但是在最后一刹，他强行控制住了自己，将信纸一点点展开，铺平，抹去上面每一个折痕，温柔细致得就象是对待情人的容颜。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将纪要和信纸放了进去。在文件夹里，还有很多张类似的纸。有会议纪要，有手写的情报，也有剪辑的报纸。上面不管有什么内容，都和琪琪以及她的绯闻有关。
那张揉皱的信纸被放在最上面，然后他用笔在角落里写下一个数字：11，再把文件夹收好。
他走到窗前，静静看着外面，若有所思。
这是一间很小的军官宿舍，只有十几平方米。里面除了床、一个柜子和桌椅之外就放不下什么了。这是少尉级别的宿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佩戴军衔，不过就凭他身上隐隐散发波动的七处原力节点，也不可能是个区区少尉。
宿舍的窗户正对着一个操场，一队队远征军士兵正在做格斗训练。再远处则是高墙和军营大门，两座哨塔上，士兵们正在警惕地观察着无尽的荒野。
这是一座兵站，驻守着远征军的一个整编团，距离西昌城一百多公里。既是守卫西昌城的支点，也是支撑前线、运转物资的中转站。所有送往前线的物资、情报、人员，都会先行抵达这里，再分散到四面八方去。
这时兵站黑铁铸成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滑开，一队载重卡车在几辆装甲战车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其中两辆载重卡车上有着殷家的徽记。
男人看着那两辆载重卡车，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第三十二章 潜流
没过多久，房门敲响，一个年轻美丽的短发女中尉怀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顾中校，这是最新一期的黑暗种族活动情报汇总，我方防线各部队驻防分布，以及准备发往131连的情报。”
男人看了她一眼，威严中带着一丝温和说：“在这里，不要叫我中校，也不要称呼我的名字。”
“是！中……哦不，长官。”女中尉立刻改口。
男人先是打开汇总情报，那是一张区域辽阔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最新的黑暗种族族群、武装力量分布以及调动情况。这种战区级别的情报，也只有远征军军一级的单位才有能力定期收集汇总。
在男人的眼中，虽然这张分布图还有许多缺点和瑕疵，比如说许多数据模糊不清，没有分级量化，比如说有些数据的标注获取日期显示已经很久没更新。但是仍然远远好过没有，至少它让在这片区域内战斗的部队有了从高空俯瞰战场的视角，而不再是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男人仅仅扫了一眼，就说：“最近黑暗种族活跃了很多啊，什么原因？”
女中尉道：“据上面透露的情报，好象在这一带出现了有关黑君王宝藏线索，所以吸引了很多黑暗种族的高手。”
“黑君王宝藏？”男人失笑，摇了摇头，说：“这个传说已经出现一百多年了，号称最关键的线索发现了十几条，也没见有什么人真正找到所谓的宝藏。这些黑血的家伙，居然还不死心！”
女中尉说：“一位黑暗大君遗留下来的财富，没有人会不动心。哪怕线索消息是假的，也会有很多人想要过来看看。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据说上次永夜议员突然出现在暗血城，也是这个原因。”
男人打开131连的文件袋，先拿出来的是一份军备清单，看到明显超配的武具，他只是挑了挑眉，随手扔到一边。又拆开了准备送往131连的那份分级情报，说：“也对，那些黑暗种族又不怎么懂建设，大部分心思都在争斗和变强上……”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
女中尉奇怪地抬起头，看到他面颊的肌肉不断跳动，脸上早已遍布青气，只是死盯着手里的情报。
她吓了一跳，悄悄往那张纸上瞄了一眼，立刻被地图涵盖的范围，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和信息量给惊到了。
就算看不清楚文字，她也凭经验知道那是一份师以上级别战斗单位才能够得到的情报，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小小的独立加强连的文件袋里。
按照帝国军中律法，这是非常严重的泄密事故，直接负责此事的军官会被处决，所有相关的人员都会遭到牵连，最轻也是开除军籍的处罚。
女中尉先是一惊，随即叹了口气，神情黯淡。
这里是帝国的遗弃之地，远征军被人们提起来的第一印象就是军纪混乱，严明的律法唯有在这里会出现各种五花八门的解释和判例，只要不曾惊动上面的监察大员，那么任何事情都是可大可小。
毫无疑问，这份情报之所以会出现在131连的文件袋里，肯定得到了琪琪大小姐的授意。而琪琪这种顶着协防名义下来的世家子弟，是远征军的将军们也不愿意得罪的人物。说到底，琪琪在永夜大陆只会待一年，她不过拿这个战区当做练武场而已，麾下部队得到的战绩最终也会汇总进远征军的战报，既然对将军们的利益没有丝毫损害，那又何必使得她不快？
现在怎么办？拿这份情报去举报她吗？
女中尉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场。这件事大不了是琪琪抛出个小军官当替罪羊，而敢于出首的自己必然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因为某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被牵连，锒铛入狱，受尽折磨。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家族。
男人开始深深呼吸，努力平抑着怒火。他很了解琪琪，非常了解，从婚约确定的那天起，他就开始耐心收集关于琪琪的所有资料。
整整十年的光阴，她从女孩成长为女人，也从一个不起眼的嫡系次女到今天走入殷家最后的继承人大考。这些年里，他只在殷家的正式场合见过琪琪不多的几次，但是他甚至有可能比琪琪本人都要了解她自己。
送装备只是件小事，但是还能想到情报就不一样了。琪琪是那种极怕麻烦的人，她从不关注细节，最喜欢简单直接的处理方式。她最喜欢说的就是“能用钱搞定的就不叫事”，以及“这种小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
可是现在，从这份情报上就可以看出琪琪对131连的关心。这当然是对131连新任长官千夜的关心！
在过去，她可从来没对数量多到好几打的‘情人们’这么关注过。
女中尉脸色变幻，忽然从后面抱住了男人，柔声说：“立羽，别这样，冷静一点！这种事情以前不是也很多吗？”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琪琪名义上的未婚夫顾立羽。他居然没有在军部，而是悄悄来到了永夜大陆，并且在这个兵站里潜伏了下来。
远征军就象一锅大杂烩，里面什么人、什么势力都有，门阀世家、文武官员几乎没有谁不在这里插一脚的。经常会出现多出几个番号，又消失几个番号的情况，就连远征军总司令也说不清楚自己麾下究竟有多少部队。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远征军在帝国军序中不过是一个军团而已，总司令也就是军团长，他只需保证将军们的人数不出错就可以了，最多再顾及一下几个身份特殊的校官。
如此混乱局面，以顾立羽过往的人脉和目前军部的位置，在区区一个兵站做点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