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萍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陈茶,微微松神。
他刚要抬头把那少女打发走,心里却猛然一颤——他从未对老板说过自己姓叶!
中计了,这是瓮中捉鳖。
叶胜萍脑中立时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细想,他直接破开窗户,一跃而下,却不料就在他跃出的那一刻,平地一道剑光猛然袭来,正盯准他破绽,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执剑站在那,还有空朝他灿烂一笑,“叶胜萍前辈,多谢你配合。”
叶胜萍惊怒交加,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楼上,楚瑶光推开茶室的门,看着空空荡荡的茶室,没有一点意外。
前段时间他们通过林三找到了那伙卖叶胜萍消息的骗子,发现这群骗子是真的不知道叶胜萍的下落,于是这半个月来,他们特意找人放出消息说要找叶胜萍报仇,又用了一点手段“请”骗子们配合演了出正在行骗的过程。
他们所在的茶室附近只有寥寥几个茶室有人,挨个观察下来,要数叶胜萍最可疑,但这人隐匿了真实容貌,让人很难确定,楚瑶光就想了这一出“打草惊蛇”,果然把叶胜萍诈出来了。
她走到窗边,就着破了个大洞的窗户往外看,楼下陈献已经和叶胜萍交上手了。
叶胜萍毕竟是曾经极有名的凶徒,要是实力差上一点,也没本事结下那么多仇人,哪怕金丹被沈如晚斩破,也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比拟的。
也多亏了陈献蒙曲不询指点过剑法,本身有绝对嗅感,对灵气运行极度敏锐,又打了叶胜萍一个措手不及,两人这才平分秋色。
叶胜萍并没想和陈献分个高下,在发现自己中计后只想跑,灵气狂涌,虚晃一枪,飞身就往街口逃。
陈献没拦住,追了两步,怎么也追不上。
楼上楚瑶光皱着眉抽下发带,伸手微微一晃,化作一条锁链,急速朝叶胜萍背影追去,去被叶胜萍猛然打开了,锁链一滞,落在地上,重新变成发带。
陈献和楚瑶光站在原地,看着叶胜萍远去的背影,俱是重重一叹。
“还是叫他跑了。”陈献哀叹,“这下师父肯定要嘲笑我们了。”
然而他虽然这么说着,却仿佛不太担心叶胜萍跑了这件事本身。
“应该说,幸好还有两位前辈为我们压阵。”楚瑶光轻轻招手,远处落在地上的发带飞回她手中,她拈着那条发带叹了口气,“即使是被斩破金丹的叶胜萍,也不是我们能留下的,果然神州卧虎藏龙,我们还要学的还多的是。”
遥遥天际,叶胜萍身形似电,疾驰而过,转眼就把茶楼远远地抛在身后。
就在他即将松一口气的时候,眼前忽而又是一道霹雳般的剑光,朝他迎面落下。
这道剑光和方才那个少年仿佛一脉同源,却比后者强了不知多少倍,浑然天成,并不含多少杀伐戾气,却沉凝厚重,如峰岳山峦威不可撼,竟让人无端生出不可望其项背之感。
这一剑势不可挡,叶胜萍竭尽全力想躲,却又无可躲。
“嚓——”
他不离身的法宝轰然碎裂。
叶胜萍如半死鹞鹰般骤然坠落,狠狠地落在地上,半晌不能起身。
他趴在那里,满心尽是恐惧,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夜,金丹骤然破碎,沈如晚连看也没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了,只留下他被周围各色的目光包裹着,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的仇家,哪些只是看客。
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悔恨。
他痛悔他为什么要结下那么多仇,后悔他为什么要在各种明知会被神州明令禁止的买卖和凶案里掺一脚,后悔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却想不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落到同样无助又惊恐的境地。
是谁?
他在脑海里急速回忆这一剑的主人,试图想明白这追着他来到碎琼里的仇家到底是谁,又曾经和他结过什么样的仇。
也许……他能够痛哭流涕地悔恨求饶,求对方放过他?
但叶胜萍很快就绝望了。
他想起他有很多次对待手下的“猎物”如猫戏耗子,给他们希望却又狠狠碾碎,他觉得被强者玩弄取乐是弱者的必然命运。他想起他下手总是做事做绝,从没给过别人生路。
自然,他结下的仇,没有一桩能让对方心生恻隐、放他一马。
两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慢慢响起,像是响在他心头一样沉重。
叶胜萍努力撑着抬头,想看上一眼对方的容貌。
走在前面的男修手里还把玩着一把金色的匕首,刚才的那一剑就是他的手笔,叶胜萍看见了对方的脸,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认识这张脸,也从没见过这个人。
然而等到他目光落在男修身侧的那个女修身上的时候,他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他把什么都忘了,只是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那张清冷昳丽的脸。
时间仿佛倒流,他又回到那个终生不忘的雨夜,看见那一道冷彻骨髓的剑光。
叶胜萍充满恐惧地颤抖着,瞳孔放大到极致,声音低低的,“沈,沈如晚——”
曲不询在不远不近处站定。
他看着叶胜萍惊恐到极致的模样,挑眉,朝沈如晚回头一望,“看来当初你那一剑,这是给他留下了毕生心魔啊?”
沈如晚神色淡淡的。
她仿佛没有一点意外,只是打量了叶胜萍几眼,“欺软怕硬,自作自受,他们都是这样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不值一提。
曲不询一顿,却没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