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寻欢,”皇帝声音极轻,“你这是在诘问于朕?”
“陛下息怒!”
谁都没想到宋大人今日会这般冲动。
有个心性差些的臣子,几乎忍不住开始打起了摆子。
这之后,屏风后的男人没再说一句话。但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只增不减,且愈发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不知道当今的可怕之处,哪怕这段时日来他手腕怀柔、行事温和许多,但没有一个臣子敢忘记他是何等杀伐果决、冷酷无情。
“带下去。”
仅仅只是三个字,已经足够可怕。也许不用半日,宋寻欢被处以极刑的消息就会传遍朝堂。宋寻欢眼里最后一丝光熄灭得彻底,面若死灰。
工部尚书的冷汗湿透后背,两股战战,另外两个臣子更是面色煞白,并不敢为宋寻欢求情,只怕自己也惹来杀身之祸。
宋寻欢看不见褚妄的脸色,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时是否冷硬如冰。还是会有那么,那么一丝半点的不忍呢?
她觉得这个念头起的可笑,扯起嘴角轻笑了笑,她舍弃一切跟着他走到今天,看着他君临天下,却也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帝。
她宋寻欢放纵一世,到头来落得跟史书上那些被卸磨杀驴的功臣们,一个下场。
直到此刻才清楚地知道,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从始至终,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陛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怔愣了一瞬。
臣子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这声音,很明显来自一个女子,皇帝身边会有女人不奇怪,他们也早就看到了软榻上的纤柔的人影。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还出声就足以惹来惊讶。
很快所有人的心里都确定了那个猜想。
皇后。
是皇后。
是那个被皇帝娇养在后宫的皇后,卿氏。
“陛下,宋大人也是关心则乱,罪不至死。”皇后的声音细而柔,带着刚睡醒的一丝沙哑,女子独特的声线带着挥之不去的媚意。
但语气听上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一点倒是跟皇帝很像。
“卿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皇帝高大的身影微微弯下去,似乎在对着女人说话。他声音低低的,明明应该是句责备的话,却莫名有种哄着对方的感觉。
那女子摇头,顺势靠在皇帝肩头,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夫妻一体,陛下的事就是我的事,宋大人一片碧血丹心,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不忍见陛下失去如此得力的重臣,这其中的遗憾和痛苦,就像我失去最珍贵的亲人那般。“
皇帝沉默。
她又道,“还有宰相的事,臣妾也想向陛下进言……”
后面的话,臣子们就听不见了。
因为皇帝紧紧搂着皇后,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有卿柔枝知道,他说的是,“你知道宗弃安想对你,想对卿家做什么。“
卿柔枝嗅着他颈间香气,垂下眼眸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抚着她顺滑的黑发,低低道,“有什么都可以对朕说。”
她笑道,“我嫁给阿九,同时也是嫁给了大越的陛下。宗大人督修水利,是便民利民之举,是流芳百世的大功德。我想无论是谁去看待他,都会觉得他的过失与这件事相比起来,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再仔细一衡量,竟然还是功劳更多一些。”
他闷笑一声,指腹捻开她发丝,“真话呢。”
“真话就是。”
她道,“我希望陛下关他一辈子。”
只要想要他对她,对绵绵实施的报复手段,她就对这个人厌恨不已。
“只是,在位谋之,身不由己。”
卿柔枝叹道,“国事即为家事,我岂能因为想要保护我的家人,而累得百家千家,再重蹈我卿家的覆辙。”
因为是你的妻子,所以愿意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陛下,下旨吧。大不了,等他发挥完作用,再关回去。”
她捏了捏他的手背,狡黠道,“就当是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儿积德,可好?”
果然,褚妄神色稍动。
良久,他道。
“泉安,拟旨。”
此言一出,臣子们包括宋寻欢,陷入一片异样的安静。
他们魂不附体地离开了皇宫,有惊无险地各自道别,坐上各自回府的马车。
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御史台的话不一定对陛下管用。
但是,皇后的话,一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