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握住腰侧的手在收紧,力道带着极度的克制。
他靠得越来越近,薄唇距离她的唇,只差一指。
忽然,“陛下,宗大人求见。”
第83章 、【83】
“陛下, 宗大人深夜前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卿柔枝低下头,微乱的长发挡住发红的脸颊, 唇瓣红润饱满,惹人采撷。
褚妄指腹轻蹭过她下颌, 紧抿着薄唇, 眸底的欲念还未散去。
卿柔枝忍着笑从他身上起来,一转头, 果然见到缓缓推着四轮车进来的宗弃安。
青年低垂着头颅,一眼看去满身倦怠, 明明是与褚妄差不多的年纪,却有一种风烛残年之感。
他一袭布衣, 鬓边生出了几根银丝, 脸庞也消瘦了许多,显得那双猫眼愈发黑亮,嵌在苍白的皮肤上,看人的时候没什么焦距,有种失真的感觉。
对上卿柔枝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抬手,掩了掩领口,遮住那些青青紫紫,疑似鞭笞的伤痕。
宗弃安长长的睫毛一颤, 眉目低垂着,看不大清神情:“皇后娘娘。”
这一声倒是恭敬。
若非她求情,他的脑袋早在前几日掉在了地上, 身首异处。
但他更宁愿没有她求情。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刻, 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只有死了才是解脱。
青年恭谨地垂着头, 露出后颈那一小片柔软而苍白的皮肤。
就像是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猫,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地扑过来,挠你一爪子,直把你挠得满脸是血。
卿柔枝不无防备地侧了侧身,“本宫当不起宰相大人这般厚礼。”
“宰相?”宗弃安轻扯嘴角,瞥来一眼的含义有些复杂,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她定睛一看,又似乎是错觉,青年苍白骨感的手推着四轮车,缓缓从她身边经过,嗓音还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卿柔枝便由归月搀扶着出去,但她并未离开太远,而是在外面的隔间里坐着,这里的隔音不错,君臣谈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却听不太真切。但二人的氛围还算融洽,并未发生什么争执。
这让卿柔枝有些惊讶。按理说,褚妄将他关在诏狱里这么久,令他大仇不能报。父亲私自去见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全都说开,但她想那一定是极为不堪的场面,否则,父亲不会精神全面崩溃,竟然作出了服毒自尽这样决绝的事。
宗弃安对此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么,就是他将怨恨都藏在心里,要么就是他现在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卿柔枝低叹一声。
在坤宁宫的时候,小安子永远是最得力的那一个,也十分地机灵开朗,一双满眼永远蕴含着温暖的笑意。谁知道这样的外表下,竟然埋藏了那样多的黑暗和恨意。
等到那人再徐徐推着四轮车出来的时候,卿柔枝起身跟了上去。归月在一旁低声道:“娘娘贵为皇后,何必再与此人相交?”
“正因为本宫是皇后,才更应该面对这件事。此事并不仅仅是安家和卿家的恩怨,也关乎大越万民的命运。”
不管能不能行,总之她一定要去试一试。以前的她没有力量,如今她在这个位置,那就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归月无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以免哪里磕着碰着。
宗弃安正推着四轮车,慢吞吞往漆黑一片的回廊走去。
轮子不知卡在了那个犄角旮旯,他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都没能推得动。
忽然,从他的靠背处传来一股力道,那轮子蓦地从被卡住的地方松开,往前骨碌一动,畅通无阻起来。
宗弃安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扶手。他发丝挡住脸庞,低低道:
“你我两家的血海深仇,皇后以为,为我求一次情,就能化解吗?”
女子的声音伴随着浅淡的花香,漂浮在空气之中:
“你们安家的灭门之案,我可为你劝说陛下,还你们安家一个清白。”
“这样做,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宗弃安冷漠打断道。
“我明白失去至亲的痛苦。”卿柔枝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虚空,“但不可否认的是,淮阳安家确实也对我大哥起过杀心。当初若是安家拥立二皇子登位,难道会放过先帝、放过我卿氏满门吗?权力之争,注定就是一场沾满血腥的道路。”
“那么,他们就是生来该死的吗?”宗弃安的眼睛很冷,唇上却扬起笑道,“我娘一个无辜的女子,她是该死的吗?那个时候比卿绵绵大不了多少的我,还有比我更小的兄弟姐妹们,所有人,都是该死的吗?”
卿柔枝沉默了。她未曾经历过他的痛苦,她没有劝他向善的资格。
宗弃安跟褚妄从某个角度看来,是极为相似的。他们都是亲缘极为淡薄的人。只是宗弃安是拥有后再失去。而褚妄是从未拥有过。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加残忍。
“淮阳安氏全族,还有剩下的子弟,”卿柔枝淡淡地说,“我已经将名单全都记录在册,对于多年前你们安家的惨案,我很抱歉。我愿意尽我所能补偿他们。在我手上还有一些财物,这些……”
“不必。”
宗弃安眼眸微抬。他的唇瓣苍白,皲裂得厉害,还能看到细碎的血口,往外渗着血。但他完全不在乎,再度推着四轮车就要走。
卿柔枝喊住他,“这是我表达的诚意,无论你接不接受,我该做的事还是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