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鸢道:“不愿喝酒的也是何公子。”
“你不是也没喝吗?”谢兰庭故作惊讶, “我若是为了他,何必多此一举要你喝茶?”
齐鸢眉头轻轻一跳, 那天谢兰庭替何进挡酒之后,的确要求自己跟孟大仁也以茶代酒。齐鸢当时只以为他是维护何进,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
现在让对方一说,倒成了刻意为之,暗中帮助自己了。
可这种事情谁能辨出真假?左右看一张嘴怎么说罢了。
他心里存疑,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只瞅着谢兰庭不说话。
谢兰庭看来看去,见他竟然不信, 忍不住腾起一簇火气。
他虽然故意转移话题, 但说的都是实话。那晚齐鸢不愿得罪孙公公, 所以没有拒绝喝酒,只眼睛滴溜溜地瞅另外俩人,盼着旁人开口。
孟大仁显然是爱酒之人,而何进性狭孤傲,由他开口极易惹怒孙公公,到时候场面难堪,齐鸢不被殃及就不错了。因此谢兰庭借何进之名,免了三人的酒水。
谢兰庭知道旁人看不出来,他原本也没放到心上,今天不过随口说起,以证明自己上次并没有嫌弃齐鸢,谁知道这人竟不相信自己!
齐鸢才做完菜,脸上被火熏地汗津津的,挺秀的鼻尖上挂着一滴汗珠,唇色鲜红,连脖颈都闷出一层粉来。这会儿虽带着怀疑望着自己,但到底个头矮了些,还得仰着脸,看起来便少了些气势。
谢兰庭看着看着,心头的气又软了几分,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张御史跟褚若贞聊了会儿正事,闻见厨房飘出的阵阵香味,只觉腹中饥饿,于是循着味儿找了过来。
到厨房门口,正听见“肝肺”俩字,喜出望外地奔进来:“齐鸢还会做玉灌肺?”
谢兰庭和齐鸢双双被吓了一跳,抬眼看着张御史。
“晚生见过张大人。”齐鸢忙行礼。
张御史奔进来后见气氛不对,又探头朝里看了看。
“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我听见什么灌什么肺。”他看了一圈,见里面只有几样菜,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不由有些失落,“原来没有啊。”
齐鸢神色尴尬,又觉得玉灌肺的名字新奇,暗自琢磨那是什么菜式。
谢兰庭瞥他一眼,哼道:“玉灌肺是用真粉和油饼、芝麻、松子等物拌蒸的甜食。因吃的时候切成肺样,所以起了这样的名字。张大人爱吃甜食,下次他来打秋风,你让人下山买些枣饼打发他就是。”
张御史闻言哈哈大笑:“今天来打秋风的明明有两个。”
谢兰庭道:“我可没嫌弃主家家贫。”
几人将饭菜摆去饭厅,乃园的饭厅简陋,果然只能捡出两套完好整洁的桌椅。褚若贞安置好,与张御史同席落座,自斟自饮。
齐鸢随谢兰庭在另一边坐了,刚刚一番互相埋怨,俩人之间的气氛又奇异地和谐起来。
齐鸢先用公筷把自己要吃的菜捡好,之后便不再动盘子里的东西了。
谢兰庭也难得赏脸,虽然面无表情地坐着,但嘴巴一直没停下,吃点这个尝点那个,倒叫张御史大为吃惊。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他知道的,谢兰庭这人的口味挑剔且怪异。就连蔡贤都抱怨说,谢兰庭平日有两样东西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说他口味挑剔吧,有时路边小贩卖的东西他也会买。说他不挑剔,府上御厨国手做的饭菜,京城酒楼里的招牌,多好的东西他也是挑挑拣拣,尝一两口便作罢。
张御史跟谢兰庭私交不错,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也没明白这人到底爱吃什么。像今天这样大快朵颐……实属罕见。
张御史忍不住频频看向那一桌。
齐鸢也抬头看了谢兰庭好几眼。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在琢磨谢兰庭刚刚的话——如意船上,这人真是为了帮助自己?
这样的话就太让人意外了。
他们俩人刚开始可是相看两厌,互相找麻烦的。
齐鸢一直以为俩人经历过山庄劫匪后才关系转好的。可现在谢兰庭却说,如意船上他就在帮助自己了。
那时候他已经对自己改观了?是因为县试文章?
不对,那天谢兰庭可一直在逼问自己的身份。
……
齐鸢微微蹙眉,正觉有什么想法从脑子闪过,就听褚若贞道:“齐鸢,你过来一下。”
齐鸢回神,忙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到一旁,起身离席,走到了老师的面前。
张御史看样已经吃饱了,这会儿正拿布巾子擦手,看了他一眼问:“齐鸢,我有几个问题问问你。”
他说完将布巾子放一旁,正色道:“你考试前可知道仪征县的府试题目?”
齐鸢觉得奇怪,但仍如实道:“回大人,学生听说过,仪征县的考题为‘又日新《康诰》曰’。”
张御史道:“若让你以此为题来作文,你可做得出?”
齐鸢点头道:“做得出。大人要学生现在做吗?”
“现在还不用。”张御史看他成竹在胸,一派坦然,暗暗点了点头:“我只是一问,此题甚是割裂,即便做出来也是取巧为之,对求学问道并无益处,你莫要在上面浪费时间。”
他说完一顿,又接着问:“如果让你再做一篇‘汤之盘铭曰’,你可做得出?”
齐鸢拱手:“做得出。”
张御史又问:“若以‘康诰曰’为题呢?”
齐鸢淡淡道:“也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