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券上记的是祁家祖辈的功劳,蔡贤拿去根本没用。想要这个的只能是当今皇帝。
谢兰庭不置可否,只道:“听说国公爷已经上书,想要奉还世券。如果他真把这免死金牌交上去了,那就只剩你家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那位真动了杀心,一张铁券能挡得了什么?”齐鸢不由恼火起来,“更何况他真想要收回去,命我爹交上去就是了。”
“怎么可能?”谢兰庭道,“没有人知道他想收回去。”
齐鸢愣了下,须臾便明白了。
的确,如果谢兰庭不说,自己打死也不会想到元昭帝会突然要收回世券。伯府处境的确危险,这一切似乎都因自己当年面圣而起,后面父亲参加崖川平叛,又被传出通敌叛国。一切有因有果,谁会往铁券上想?
除了蔡贤。
蔡贤是元昭帝心腹,后者想做什么,蔡贤心知肚明。
如果皇帝看上了伯府的东西,那对于他们来说,伯府中众人的生死安危都不重要了。
更何况自己这个小神童既惹恼过皇帝,又无意中招了谢兰庭的注意,蔡贤想必把自己当成了一根眼中钉,即便这钉子还细弱的很,他也打算顺道除掉,反正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如今小纨绔代替自己在京中生活,他诗书不通,又对亲友解释成溺水后伤了神智。东池会上投机取巧,国子监里抄别人答题,这些想必都难逃蔡贤耳目。
而这样的祁逢舟,谢兰庭不喜欢,对蔡贤来说,也不值得大动干戈。
“他确定不会有危险吗?”齐鸢深思道,“如今我爹生死未卜,家里也没法效仿国公爷主动奉还世券。”
“没有人知道他想要这个。所以你不能主动还。不过……我觉得应当快了。”谢兰庭抬起眼,这才看向齐鸢,“我今晚找你,是有消息跟你说。”
齐鸢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盯了过来。
“不是你爹的下落。”谢兰庭却道,“是个坏消息,崖川大军派人押送了一位逃兵回京,如今已经在路上了,案子也已经交到了大理寺。这逃兵自称是忠远伯祁卓的亲信,据他所说,祁卓初入崖川时便已叛国。”
齐鸢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白了白。
“你知道那是假的。”齐鸢语气平静道,“李大哥说过,真有问题的是总兵。如今总兵派人押送罪犯,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要借刀杀人?我爹他……我爹……”
他说到这紧闭上嘴,身子整个都微微颤抖着。
谢兰庭动了动嘴,却道:“你爹应该没死。”
齐鸢心头跳了跳,看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那叛逃的亲兵六月从崖川出发,为了赶路,一直快马疾驰,镣铐都没带。因此不到一个月他们便已到了通州。这般急切,显然是怕时间来不及。如果你爹死了,他们大可以慢慢安排,何必闹得这般漏洞百出。”谢兰庭道,“往好处想,他们知道了别的消息,比如你爹活着。”
齐鸢一愣,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已经快速思索起来。
谢兰庭坦然回视:“李暄一直在打听你爹的下落。更何况如果是坏消息,我不会连夜来找你的。存心让你睡不着吗?”
齐鸢缓缓神,心里慢慢琢磨过来,谢兰庭说的有道理——对方这么急不可耐地进京作证,要把案子定死,显然是想抢占先机,以免祁卓回来后揭穿他们。
父亲还活着!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齐鸢眨了眨眼,迟来的喜悦让他的身体渐渐复苏变暖,傍晚的百般委屈顷刻间成了不值一哂的小事。
他低下头,轻轻舒出一口气,随后捂着脸笑了起来。
谢兰庭侧过脸含笑看着齐鸢,眼睛被晚烛映出点点星光,然而笑着笑着,他脸上又渐渐浮起一层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羡慕。
谢兰庭的目光黯淡下去,他转开头,看着另一侧的黑暗,半晌自己摇了摇头。
“我饿了。”齐鸢在另一旁突然道,“有吃的吗?”
谢兰庭下意识将手边的两个油纸包递过去,然而在齐鸢刚要拿起来的时候,他又反应过来,一把给按住了。
齐鸢抬眼,惊讶地看着他。
“馊了。”谢兰庭把东西拿过来,闷声道,“书院里不给你饭吃?”
“心情不好,就没去。”齐鸢却含笑道,“这是迟雪庄买给逢舟兄的,肯定不会是坏的。”
谢兰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眉毛轻扬道:“他买给别人的?那你还吃?”
齐鸢点头,叹了口气:“那没有办法,我又没有送吃送喝的朋友。”
谢兰庭:“……”
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会儿都已经过子时了。再看齐鸢,此时只是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掩不住的促狭。
“书院不是有门禁吗?”谢兰庭迟疑道,然而身体已经站了起来。
齐鸢果真面露喜色,有些跃跃欲试地往外看了看墙头。
谢兰庭:“……”
“一会儿悄悄地走大门就是了。”谢兰庭好笑道,“从里面出去不用翻墙。”
齐鸢失望地“哦”了一声。
“我们去哪儿吃?”他问。
“都这时辰了,去玲珑山馆吧。”谢兰庭推开门,自然地拉着他往外走。
“那正好借你的纸笔一用,我给京里的逢舟兄写封信。”齐鸢脚步轻快地跟他走进夜色,想了想,又低声道,“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