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温,不要撒谎。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点。
我对你说过很多遍了,无论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解决。
裴温安静地垂着头,眼睛看着茶几上空空的玻璃花瓶。
顾恺送的白玫瑰早已经枯萎,裴温没有去买新的鲜花插上。
他的神情似乎有点漫不经心,既没有回答顾恺的问题,也没有动,只是盯着那个花瓶。
裴温?顾恺耐着性子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裴温抬起眸看他,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嗯。
顾恺凝视着他唇边的笑,说道:不想笑可以不笑,你不用这样应付我。
没人会喜欢看整天哭丧着脸的家伙,裴温已习惯用笑容做自己的假面。
他的唇角放下去。
在顾恺催促之前回答了他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所以确实是有事情发生?顾恺道。
裴温脸色很白,垂下眸,眼睫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
裴温憎恨这样不断哭泣的自己,但他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
嗯,裴温语句简短,我妈妈,她来找我了。
其实裴温并不想把这种事情告诉别人。
但顾恺一定要他说。
接着,他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掉落。
裴温没有抬手去擦。
我跟你说过她。他语速缓慢,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
大学毕业后,我离开家自己生活,再没联系过她。
我讨厌她。
她现在在哪儿?顾恺问。
虽然裴温没详细说过,但顾恺怀疑裴温现在的状态和他妈妈有很深的渊源。
裴温想了一下,才慢慢摇了下头。
顾恺心疼地伸手擦擦裴温的眼泪,温声追问: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单位。裴温说。
她从哪儿打听到你地址的?
侯雪松说的。
裴温说话太简短,顾恺不得不靠猜测补全了信息。
大约是裴温与侯雪松的事情传播范围太广,裴温的妈妈也看到了。于是找到侯雪松,借由侯雪松拿到了裴温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侯雪松现在取保候审在家,处理和妻子的离婚事宜,并未关在看守所里。
顾恺微微笑道:你要是不想见她,那就搬到我那里去住,换个手机号?
她会在单位蹲点。裴温面无表情地说。
顾恺觉得裴温现在的状态非常奇怪。
他的动作和表情都很僵硬,除了眼睛和嘴巴在动,没有任何微动作。甚至连瞳孔都尽量不动,多数时候都看着一个方向,语句也尽量简短。
如果要用已知的事物去形容,顾恺会觉得裴温像个木头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科普:抑郁症非常严重的时候,会出现木僵状态,患者言语活动减少,严重时不言不语,不动不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症状较轻的可以自行进食。
我有个小伙伴之前重度抑郁,她一个人住,就是一整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饿的不行了爬起来吃点东西喝点水,继续躺着。
裴温现在发病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亚木僵状态,就跟我那个小伙伴一样。
第六十八章
裴母知道了裴温单位的地址,除非裴温换掉工作,否则不可能摆脱掉那个女人。
而裴温又不可能换掉这份工作。
所以,这几乎是无解的。
顾恺摸摸裴温的鬓角,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要不,咱们去跟她说清楚,让她别再来打扰你。或者你暂时不去上班,到我这里来,她找不到你,或许就走了。
裴温沉默地垂着泪,没有回答。
顾恺心疼地擦掉他的泪珠,哄道:你别哭,行么?有事咱们一起商量、解决,哭解决不了问题。
裴温眼眸微动,看向顾恺。
他眼眸含泪,哀伤沉寂,让顾恺不知说什么话才能劝到他。
你走吧。裴温说,我想自己静一静。
顾恺欲言又止。
裴温说:谢谢你。
顾恺心里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顾恺很担忧,你可别犯傻,想不开。
想不开?
裴温想了想,突然没由来地说:前阵子我看了一个新闻。
什么新闻?
裴温慢慢地说:一个中学生,因为课间休息时在教室打牌,被请了家长。
他的妈妈在走廊上大声骂他,扇耳光,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温说到这里时,顾恺已经想起了那条新闻,他看到过。
那个中学生在母亲走后,站在原地沉默几分钟,望了母亲离开的方向一眼,然后决然地跳下了楼。
他死了。
新闻中,监控忠实地记录下来那学生沉默的几分钟。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时想了些什么。
裴温脸上露出略带讽刺的笑容:顾恺,你说,他跳下去时到底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呢?
顾恺动了动唇,一时无法回答。
如果他继续活下去,此后他的人生仍然会重复这样压抑、窒息的生活,即便多年后他离开母亲,也无法摆脱掉那个阴影。
他一生都逃脱不了。
照这样说来,死亡对于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裴温的思路很清晰,悲观得让人看不到出路。
顾恺皱着眉望着裴温: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死亡是唯一的解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眼泪失控地滚落,裴温作出肯定答复:
是。
不是的,顾恺否认,他或许可以尝试着与他妈妈沟通,让他妈妈改变自己,也可以等经济独立之后,离开他妈妈独自生活,然后慢慢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是有机会过上好的生活的。
裴温不想与顾恺争辩到底可能不可能,只是说:但是选择死更容易,不是吗?
这些事情太困难了。
如果立刻死掉,就不用再面对这些。
顾恺不能理解裴温的思路,可是生命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