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并未做声。
流音接过白念手里的瓷瓶,临近屋门时,复又问道:“谁在那儿敲门?”
仍是无声。
过了一会儿,屋外脚步声渐远,直至逐渐消失,流音才开了一条门缝。
她推门而出,左右环视了一圈,发现细长的廊间,空无一人。正当她想阖上屋门,垂首时却瞥见屋外摆着一个封口的白玉瓷罐
“这是甚么?”流音拾起一瞧,比对桌案上摆着的另一白玉瓷罐,嗅了嗅气味后,才发觉这两罐竟都是消肿祛疤的药膏。
“小姐,与沈姑娘给的是一同种。”
白念接过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实别无二致。
只是这药膏乃是御用之物,沈伯伯在太医署为官,有这药膏自是不稀奇。屋外摆着的这瓶又是从何而来呢?
“小姐,这拿还是不拿?”
白念俯身,将药摆回原处:“不知来头,不拿。”
客栈大铺,祁荀与下属挤在一屋。
他隔三差五地推门,踮脚朝二楼处望去,来回反复的动作,惹得下属目光警惕,还以为客栈内混入不好对付的人。
他们列成一排站在祁荀后边,皆踮脚从半掩的门扉处向外望。
祁荀回身时,没注意,后边簇拥在一块儿的下属无处借力,齐齐朝他身上倒去。
屋门原是半掩,被下属一推,祁荀整个人装在格扇门上,趔趄着冲撞出去,闹出不少动静。
适逢白念出屋子摆回药膏,听到动静后,倚着栏杆向下瞥了一眼。
这一眼,便教她怔愣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祁荀抬眸时,四目相对。他慌乱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又掌心握拳,放在口鼻处轻咳一声,浑身上下透出前所未有的拘谨。
打他在客栈内碰见白念,他便一直斟酌着该以何种方式碰面。
兴许是走在楼道处碰着,亦或是翌日清晨去应郓时佯装偶遇,祁荀算计了千百种法子,谁料自己竟是以这种姿态出现在白念眼前。
他扯出一抹笑,唤了声‘念念’,又朝二楼处的小姑娘挥了挥手,可小姑娘却半分脸面也不给她,瞥了他一眼后,没好气地回了屋子。
就连手里头的药膏也忘记放下。
祁荀三两步跑上二楼,在屋外踌躇半晌,一手高高抬起,悬在空中,又咬牙放下。
正当他将要敲门时,屋门突然开了。他瞧见眼前的小姑娘,眸底泛红,樱嘴向下瘪着,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祁荀心口一疼,恍若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过,针孔细小,却刺疼刺疼。
早在听闻白念被卖入莳花楼时,他便着丛昱去了柳氏新的住处。白念对柳氏尚存些情谊,他不好下手,能击溃柳氏内心防线的,恐怕唯有她私生的儿子,柳詹。
故而柳詹原些只需流放千里,因祁荀的一句话,他又受了杖刑,柳氏心疼地紧,堂前哭天抢地,最终两眼一抹黑地哭昏过去。
只是她醒时,再也见不着柳詹。
而金妈妈那处,他也并未留情面。花楼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祁荀想查,总能查出金妈妈的罪责来。牢房内多私刑,白念受的,她一个也跑不了。
可祁荀知晓,即便是替小姑娘出了气,受过的屈辱已然同撕裂的布帛,择再好的绣娘缝制,也难免留下印来。
“念念,我...”
“谁准你这般喊我?”
还未等他说出口,白念就红着眼将药膏塞入他的手里,屋门重重一阖,险些夹着祁荀的手。
她并不想理祁荀,为了眼前的男人,她不惜夜闯乔元均的住宅,辗转难眠地替他鸣冤想法子。可他无罪获释那日,竟是说走就走,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就如沈语安说的,没半点良心。
“小姐。”流音听见动静,上前问道:“外面是谁呀?”
白念冷嗤了一声,拔高声音道:“不熟。不认识。”
这话传入祁荀耳里,他浑身一僵,头一回感到鼻子上冒烟,急在眼前。
乔元均说得没错,他先前确实将白念看做音音,可后来也不知怎地,白家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同他紧密地牵连在一起,一回回听闻她出事,祁荀恨不能手刃欺辱她的人。
他又拍了拍屋门,动静之大,反倒将住在隔壁的李长安吵了出来。
李长安瞥见祁荀后,先是愣了一瞬,后来才记起,眼前的男人,正是春日宴时,伺候在白念身侧的侍从。
虽不知这侍从如何来了绥阳,可白念不待见他,李长安自是要将他赶下楼去。
“念念赶了一日的路,眼下是要歇着了,她既不愿见你,你便回吧。”
祁荀敛起好脾气,沉着脸扫了一眼李长安。
方才白念不准他这般喊自己,反观李长安,一口一个‘念念’,倒是叫得亲热。
他自是愿意也合该受白念的气,可李长安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与她的事,同你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