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主意好不好?”琳堂姐追问,见众人凑巧齐齐低头端茶喝,便直接揪了一个人来回答,“燕七小姐,你觉得呢?”柿子要捡胖的捏。
“特别好,大家都玩儿得很开心。”燕七用小学生作文的水平答道。
琳堂姐高兴得笑起来:“是吧!你知道我这灵感来自何处么?是家父送呈二曾祖的寿礼,文徵明的真迹——《兰亭修禊图》!”
赶情儿是为了显摆这个。
《兰亭修禊图》众千金们也是知道的,虽未见过真迹,卖画的铺子里仿品却比比皆是,这画描绘的是晋朝王羲之等人在兰亭溪上修禊,作曲水流觞之会的故事,画上自是有曲溪,而且也有一座敞轩,轩下也有池塘,这映红轩想必就是依着这画儿进行的改造,虽说有附庸风雅之嫌,但也确实算得上一处好景,客人们也确实都玩儿得很开心。
“真好。”燕七道。因琳堂姐是对着她说话的,满眼“快夸我快赞我快跪舔我”的暗示,不表示一下实在是交待不过去。
“呵呵,好什么呀,不过就是附庸风雅罢了。”琳堂姐立刻一脸 “你这人真虚伪言辞这么夸张一看就善于溜须拍马真拿你没办法我又不能不给你面子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你的夸奖了”的表情似笑似嗔地瞟了燕七一眼。
擦嘞,再闹打死你啊。
燕七低头剥松子,被崔晞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想起他方才的话,就又放回了碟子里。
“不过我听说啊,挖池塘的时候就在这下面的地里挖出一条大黑蛇来!”琳堂姐脸上又现出一副神叨叨的表情,这颜艺变换得也够自如的。
这样的话题倒还算吸引人,太仆寺寺丞大人家的千金焦三姑娘就道:“我听说蛇都是在地里头冬眠的,有的从九、十月份一直睡到来年二月,你说的倒是有可能。是活的么?”
“是活的!还吐信子呢,”琳堂姐的语气笃定得就仿佛她亲眼见着了一般,“连它那信子都是黑色的,滋溜溜地探来探去。”
“有多粗?”大理寺寺副家的何二姑娘便问。
“哎呦,说出来吓死人!”琳堂姐用手这么一比划,“跟成年男子的腰一般粗!足有两丈来长,一圈一圈盘在那里,跟个小山丘似的,那蛇头这么扬起来,左一晃右一晃,你看,就像我这手一样,(﹁﹁)∫,它那头和脖子当时就是这么竖着,然后变成弓型,我听人说过啊,这蛇的头和颈如果弯成弓型,那就是要准备攻击猎物了,蛇冲向猎物时的动作之快,拿肉眼根本就无法看清,只觉眼前一花,就早已被它咬中了,所以说啊,如果我们在野外不小心遇见了蛇,但凡看到它像这样竖起来,可得赶快跑,绝不可犹豫,蛇要是跑起来可比人快多了,这身子向前一蹿,瞬间你身上就多俩窟窿!”
武玥拼命低着头忍着笑,在小几下面左拉了燕七一把,右扯了陆藕一下:嗳哟这姐姐也太能白话(huo)了,整得跟真事儿似的,还两丈长的蛇?男人腰那么粗?先不说崔府住在这地界儿上已有十来年之久,这蛇究竟是什么时候钻到人家后园子房子下面的,就说它这么大的块头,冬眠结束后不得钻出来觅食?它吃啥?崔府下人吗?平均几天吃一个?崔府少了下人难道不查?这蛇长年累月地在后园子里钻进钻出就没人发现?
说有蛇,这个兴许真有,这附近临着水,草丛又茂盛,且与崔府一街之隔的信国公府的主人信国公就是位养蛇爱好者,没准儿他养那蛇偶尔没看好就溜出来跑到对面串门子来了呢,看着风水不错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呢,但指定不会有琳堂姐说的那么粗那么长,成精了都。
“我听说蛇头是扁的都有毒,圆头的一般没有毒,”何二姑娘还在认真讨论,“你说的那黑蛇的头是圆还是扁?”
“这……这就不清楚了,”琳堂姐倒还知道话不能说太满,说太满就不逼真了,半虚半实才更有可信度,“说到蛇毒,我知道产自南边儿的一种尖嘴儿的蛇,唤作‘五步倒’,顾名思义,被它咬上一口,走不过五步便会毒发身亡!虽说有些夸大了这蛇的毒性,但我听我家里去过那边的亲戚说,人若当真被这蛇咬了,确乎是活不了的,一旦被咬便会血流不止,连包扎都止不了,所以当地人若不幸被此蛇咬中,当即就得拿刀断去肢体以自救,咬到手的就要斩断胳膊,咬到腿的就得斩断腿,这要是被咬到了身上,那也就只能活活疼死毒死了。”
“好可怕……”几个姑娘纷纷倒吸凉气。
这位琳堂姐虽然为人处事上言行有些奇葩,但聊天儿的谈资倒真不少,没几句就把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姓张的那位小姐就接着她的话音儿道:“我听说一种叫作竹叶青的蛇也是极毒的,不知比起这个五步蛇怎么样?”
“竹叶青虽不比五步蛇毒,但若被它咬中也当真是可怕,”琳堂姐道,“被竹叶青咬中不但会产生剧烈疼痛令人苦不堪言,那伤口还会迅速溃烂、起血泡,甚至引起伤者吐血、便血,我那亲戚就曾给我讲过一例,说那边有个小姑娘不幸被此蛇咬了手指,虽立时为一名神医所救,但那手指仍旧是溃烂了,连骨头都白花花地露了出来……”
“呃——”
“哎呀——”
“太可怕了——”
这些长了这么大只在书上看过关于蛇的相关描述而几乎并没有见过真蛇的千金闺秀们听了此言不由齐声惊呼起来,感同身受地皱起眉缩起身,面面相觑。
“后来呢?”武玥竟也被这话题吸引住了,追问道。
“后来就把手指截断了呗,”琳堂姐叹着气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连婆家都说好了,就为着这个,只能一辈子小姑独处,莫说大户人家不肯要了,就是穷人家,谁又愿意娶个不方便干活的半残废?再后来就听说那小姑娘心灰意冷,剃度出家了。”
“……”众人不由得也是一阵惋惜叹气。
“这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东西存在。”何二小姐蹙着眉,“又如老虎、豺狼、豹子,这些猛兽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命,若能彻底除净该多好。”
姐姐,你这也太狠了,食物链都想拆啊,灭族不算还想灭种啊,你们人类是有多神圣不可侵犯啊,吓死本宝宝了,胖星人你们不仇视吧?
“话虽如此,可这世上生灵千千万,除到什么时候才能除净?”琳堂姐笑起来,“尤其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真要遇到了毒蛇猛兽,也只能想法子赶快逃得远远,逃得了是幸运,逃不了也只能认命,反正要是我挨了毒蛇咬,宁可死也不想被断了胳膊腿,凄惨孤独地过后半生。”
几位小姐听了便也跟着点头,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活路?尤其是她们这样的官家千金,嫁人并不仅仅是为了托付终生,更重要的是要为家族谋利,如果落到无法嫁人的境地,失去了可为家族所利用之处,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谁还愿意天天捧着你供着你惦记着你?
女人啊,可真的是要好好的爱惜自己保护自己,这不是矫情也不是自恋,这,是生存。
第39章 池塘塘里有东西。
见气氛有些沉重,琳堂姐忙笑道:“你看我!本是要说那条大黑蛇的——匠人们把那蛇挖出来之后就有些不敢再往下动土了,有人说那蛇是土地公的化身,还有人说那蛇长了这么大,必定已经修炼成精了,一时间众说纷纭,后来还是我请了位道婆回来看了看,道婆便说这蛇长成这么大,它已经不是蛇了,而是龙,家里头挖出龙来,这是好事啊,万不可宰杀。于是设了香案祷拜了一回,当晚便有人说看见有东西飞上天去了,第二日再来此处寻那蛇,竟已不见踪影,问在此处值夜看守那蛇的几名下人,也都说不曾注意那蛇是如何消失的,至此这事便成了一桩疑案,无人能解。”
话音落了半晌,众人才轻轻吁了口气,这琳堂姐倒是有套好口才,把个捕风捉影的事儿讲得跟评书段子似的,尤其里头还掺了些神神道道的讲究,古人都是信鬼神的,这会子可不就都信了个六七成,个个脸上都浮现出些许敬畏之意来。
一番闲聊的功夫竟就到了太阳落山,丫鬟们正要将轩中各处掌起灯来,便听琳堂姐道:“不要费那些事了,估摸着过不了一会儿前头就要开席,我们就都离了这里了,只将此屋与外头廊上的灯点上就是了,这映红轩全是竹和纸做的,最怕火,少燃些灯还安全些。”
丫鬟们依言作为,武玥便起身去净室,坐了小半个下午,灌了一肚子茶水,陆藕话少,一个劲儿喝茶,这么会儿功夫都跑三趟了。
琳堂姐就又说起外头那最令她得意的曲水流觞来:“我原说再找最好的石匠将王羲之的《兰亭序》刻成碑放在这溪水的上游处呢,可惜这湖附近竟是没有石群或是假山什么的,单放块碑在那里反而显得太刻意了,只得作罢……”
她在那厢同焦三小姐何二小姐和张小姐说话,崔晞在这厢同燕七说话:“今儿晚宴上有四道你爱吃的菜,胡椒醋鲜虾、五味蒸鸡、桃花鲊、芙蓉肉。”
“你加到菜单里的啊?”燕七问。
“嗯,我硬是让我母亲撤下了原本的四道,把这四道添上去了。”崔晞道。
“菜若是摆不到我面前,我未必能吃到,以后可别这么费心了。”燕七道。
“万一呢。”崔晞说。
“嗯,万一的话,我就把菜全吃光,保证不浪费你的心意。”燕七说。
崔晞笑起来,明晃晃的灯光下像极了嵌着明珠的白玉雕。
见武玥从净室回来,那厢琳堂姐笑着和众人道:“一会子就要开宴,诸位不妨都去一回净室罢,免得吃了一半还要起来,到了晚上各桌可就能随意走动敬酒了,人挤人的来来去去甚为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