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哼道:“方才开宴前在前面小厅里有一伙人在说这事,我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你要问这事是谁传出来的,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那些人都是谁?你可认得?”武玥逼问。
“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当时并未注意都有谁,这会子我可想不起名字来。”这姑娘道。
“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狐,别人说这话你们也肯信?”陆藕也有些生气,质问道。
“无风不起浪,”另一个姑娘据理力争地道,“你们若不信大可去问锦绣书院综武队的人去!听说那燕家七小姐今年才第一年入学,入学没多久便被选入了综武队,至多十二三岁的年纪,却能把箭使得出神入化,连紫阳队的炮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觉得这合常理吗?!”
“哪里不合常理了!?自小练箭的人多得是!谁规定了女人就不能是神箭手?!锦绣的谢霏,霁月的程白霓,箭法不都一样好得很?!难不成都是鬼狐附身?!”武玥怒道。
“谢霏和程白霓能打得过紫阳炮吗?!”又一个姑娘道,“再说她们两个也不是一年新生啊!何况有人证实燕府里根本没有靶场,燕家七小姐未上学前要在哪里练箭?且她还会翻墙,跑得比男人都快,这些是怎么练出来的?我家丫头的表亲就在燕府里当差,说那七小姐上学前极少出门,以前胖得很,就是因为天天窝在家里养出来的,何曾见她练过跑跳射箭?!”
“真要是鬼狐早把自己变瘦了啊,干嘛要胖着?”燕七插嘴。
“掩人耳目呗!为了不让人疑心到她身上啊!”那姑娘脑补能力也是一等一。
“你们别不相信,有人可以作证!”又一姑娘理直气壮地道,“那会子听他们说起此事,便有一人说她堂兄就曾是锦绣综武社的成员,因为不小心得罪了燕家七小姐,后头被她使了法术赶出了综武队,甚至不得不从锦绣书院转学到了别处去——这可是活生生的人证!”
“请问说这事的人贵姓?”燕七问。
“好像姓郑来着,”这姑娘道,“她说她那堂兄,夜里明明正在院子中央站着,突然人便被一股妖风卷上了天,人被卷得昏了过去,待醒来时发现燕家七小姐就在面前阴森森地冲着他笑,他想逃时却发现身子一动不能动,竟是被使了妖法定在了当场!所幸他机智,拿话同她周旋,骗她解去了定身妖法,又趁她不备时赶紧逃回了家,次日便办了转学手续,这都是真人真事!”
“……”阴森森地笑……麻蛋的这形容词不能忍啊!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武玥气得不行,“那人在哪儿,你带我去!”
“我——我不认识那人,早便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这姑娘这个时候倒心虚了,没有了把燕七指称为妖怪时的理直气壮,造谣总是一时爽快,还不是因为没人有精力有时间去追究,真正要追究起来,反而人人都成了无辜又清白的旁观者,瞬间失忆忘了自己曾多么尽心尽力喜闻乐见地对谣言推波助澜。
“我告诉你们,这些全都是谣言!”武玥大声道,“毫无根据怎么可以信口雌黄!”
“你们这样乱传乱信,会毁掉一个无辜的人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陆藕也气道。
“而且如果我真是鬼狐的话,你们这会子早被我变成满脸长脚毛的丑八怪了。”燕七道。
“你——”那几个姑娘惊疑地看着她。
“我就是燕家七娘,”燕七道,伸手捏了个兰花指,“要不把你们都变成大鼻涕吧,嘛咪嘛咪哄。”兰花指向着几个姑娘一指,吓得那几个齐声尖叫。
“究竟是谁在传这样的谣言?!”从刚才那轩馆里出来,武玥仍愤愤着。
“会不会就是那个从锦绣转学离开的姓郑的?”陆藕道。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燕七道,“那位如果想造这样的谣,早就应该造了,在他刚转学时造,时机比现在要好,都过了这么久,忽然想起这出来,未免有些奇怪。”
而且这股子谣言风潮来得实在是有些迅猛,突然就兴了起来,听刚才那几个姑娘话里的意思,还不止一伙人在拿此事当谈资,传播速度快,辐射面积广,而且时机还卡得非常好,正好在闵家宴请的这个时间和场合,闵大人的寿辰,闵家人几乎请了当朝的大半壁江山,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只怕没多久便能举朝皆知,且最狠的一点是——因为这谣言所经之口众多,彼此认识的传给不认识的,听说的间接听说的交叉传递,想查源头简直难于登天!
无论是在口头交流的古代还是在网络发达的现代,谣言,都是毁掉一个人最有效、最恐怖、最恶毒的武器。
第275章 冰嬉 人言可畏,而我无所畏。
无端生出这样的谣言,燕七那里还不觉得怎样,武玥先就没心情玩耍了,忿忿地在雪里踩来踩去,把一片无人染指的雪地踩得泥泞不堪,幸好穿的是长筒的靴子,最后还是弄了一鞋底的泥,不得不猫腰用攥成块的雪球擦掉这些泥水。
“别折腾啦,有啥可生气的,”燕七劝她,“鬼狐附身这种话只能唬住一小部分愚昧的人啊,子不语怪力乱神,有文化的人才不会理会这个。”
“刚才那几个也是上学念书的人,她们却都还传!”武玥恼道。
“你当她们真信啊?”燕七道,“谣言这种东西,很多传它的人自己都不会相信,他们只是乐于传播,喜欢享受传播的过程而已,她们刚才之所以会感到害怕,不是因为真把我当成了鬼狐,而是心虚,心虚是因为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而她们又之所以乐于传播,大概是出于嫉妒亦或见不得别人好的幸灾乐祸心理,跟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值当。”
“可是小七,你的名声——”武玥急。
“你会因为我的名声不好而不再跟我做朋友吗?”燕七问她。
“当然不会!”武玥大声道。
“这不就得了,”燕七摊手,“真正对我好的人不会因此离开我,这就已经足够了,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关我底事?”
“可——人言可畏……”
“畏惧人言,是因为怕被孤立,而我的好朋友和亲人不会因此离开我,我永远不会被孤立,这人言也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燕七道,“造谣传谣信谣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交往,被这些人疏远孤立,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我可以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交,什么样的人不可交,聪明人不会信,该怎么对我还是会怎么对我,傻子们信就信了,我又不指望靠傻子帮我什么或是从傻子那里得到什么利益,傻子们能这样对我,就能这样对别人,我倒真不觉得傻子们的真心朋友能比我的多。”
“哈……”武玥终于被燕七说得笑起来,“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事儿没啥了,小七你真是不同常人,别人最怕就是名声有染,宁舍性命不能丢名声,千方百计地想要在别人眼里树个好口碑,想要人前人后能落几句好话,你倒好,别人爱说说去,一点儿不在乎,愣头青似的!”
“……愣头青什么的也太有辱我的风仪了,我这根本就是孤标傲世好嘛!魏晋风流好嘛!玩世不恭好嘛!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堵车去吧好嘛!”燕七道。
陆藕在旁边抿嘴笑着看武玥揉搓燕七,她也认为燕七的话是有道理的,然而,仅适用于燕七。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完全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和议论?能做到无视一切的人,必须要有一颗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心才行吧。
武玥憋屈了半天,这会子好容易被劝开了些,便要拉着燕七陆藕去疏散一下心情,仨人就又去逛园子了,途中遇见好几拨人,有认识燕七的有不认识燕七的,有悄悄指指点点的也有浑然不觉的,五六七一律不理会,只管说说笑笑玩玩闹闹。
后园子里这会儿比方才要热闹得多,终究是年轻人,大家拘谨了一阵子就都渐渐放得开了,满园子里开始跑马放羊,最受欢迎的消遣是打雪仗、堆雪人和冰上游戏,打雪仗的多是男孩子,女孩子们因怕发型乱了衣服脏了影响形象,见着打雪仗的就连忙躲得远远,却也逃不过故意想要撩骚异性的年轻男孩子的攻击,躲得再远也能追过去不轻不重地给上一下子,捱了攻击自然要反击,于是撩骚成功,前面掉头就跑,后面佯作恼怒红着脸举着雪球追,前面的故意滑倒在地,后面的追上摁着狠狠一阵搥,打闹间难免肢体相触,换得心荡神摇回味无穷,一时间笑声闹声娇呼声起伏交织,蓬勃热烈地冲破了这冬天的寥落清寒。
五六七三个避过了三四拨打雪仗的,慢慢地逛到了湖边,湖水早就已经冻得结结实实,这会子成了年轻人们游戏的天堂。
古人把溜冰活动称为冰嬉,冰嬉也是古代冰上活动的总称,作为冬季为数不多的一种消遣方式,在当朝十分盛行。这种活动起源于正史上的宋代,在北方的民间较为普遍,种类也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是跑冰,也就是穿着有铁齿的鞋在冰上滑,类似于现在的速度滑冰,而溜冰既是武备又是强身的武术,所以当朝每年从冬至到三九,还要从京师各大武备部门挑选上千兵士在冰上进行培训。
爱娱乐爱热闹的天朝人民还将这项冰上体育运动变成了国俗,某代皇帝就说过:“冰嬉活动为国制所重。”于是后头每年的农历十一月十二月,宫中还会举行正式的冰嬉比赛,到时候皇帝会乘着特制的冰床御驾亲临,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也要到现场观看。
跑冰比赛规则简单,会有个发令官站在皇帝的御用冰床旁,手举小旗儿,连晃三下,参加比赛的兵们足蹬一种底部绑着铁条的简易冰鞋,身穿箭衣,在距皇帝冰床三里外的起始点一字排开,见到发令官晃小旗后就向皇帝的冰床方向冲,最先到达冰床的“运动员”便是头魁,众运动员按先后顺序站在皇帝的冰床前依次向皇帝行礼,还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赐,这种比赛又称作“抢等”。还有一种比较牛逼的滑冰方式,是从冰山上往下滑,称为“打滑挞”。
除了跑冰,古人的冰上游戏还有圆鞠、花样溜冰和冰上杂戏等等,圆鞠就是冰球,多为年轻男孩子们所喜欢,眼下这湖上就被划出了一块场地,二十来个大小子在那里玩儿得正上瘾。圆鞠不同于现代的冰球用球杆打,而是要赤手空拳,既可用手也可动脚,鞠是用羊皮制成的,里面充着气,双方各设一门,每队数十人,争抢一球,经过数次传递,能够将球送进对方球门的一方为胜。
这个游戏看上去比较野蛮,却也是最为精彩激烈的,双方队员猛虎下山一般,常常十几名乃至数十名壮汉撕扯在一起,撞得人仰马翻,场面相当惊心动魄。
听说皇上本人就是个圆鞠粉儿,每年一入冬月就张罗着办圆鞠比赛,带着王公大臣们在场边观战,甚至还有专门的啦啦队负责给两队摇旗呐喊加油助威,那热闹劲儿也是声震四野,有时候皇帝同志看得兴起,也跟着挥臂而呼,俨然一个铁杆球迷,带动得民间百姓也相当喜爱这项运动——好吧,当朝人民大概没有什么热闹是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