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快看娘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王翠芬打开带来的包,从里面先搬出一坛子酱豆,一包从树上撸下来的槐花,一包村里打下来分的枣子,五双针脚绵密的黑布鞋,还有一瓶子腌的酸黄瓜,家里自留地种的茄子,辣椒……葱,还有一条子风干的咸鱼以及一包青皮咸鸭蛋。
“娘,你们是不是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我拿过来了啊?”
周向北看着桌子上都快堆不下的东西,鼻子发酸,这年头乡下日子不好过,家里明明就数他过的最好,应该经常往家里寄点钱才对,更何况自个的闺女还让娘和爹帮他们养着,可他总共就往家里寄过三次钱。
他不孝啊……
“都当爹的人了,哭啥哭啊,你兄弟说了,你在城里孩子多,难免有不够吃的时候,就让我和你爹把家里那半袋花生也给你背过来了。”
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儿子在城里过的是这种日子啊。
“咱就不应该给他拿,窝囊虫一个,管不住家,让一个女人爬到你头上拉屎,把你给拿捏成了那个样,连自己的工资都守不住,我周老抠咋会有你这样的种。
自己的工资不说养孩子,养爹娘,被媳妇拿去养她爹娘一家,哼。”
周老抠心里憋着一团邪火哪,自个的爹娘,闺女在乡下过的啥日子,用脚指头想都能想的出来,他们把儿子养这么大,倒让他挣钱去养外人,真是怎么想,怎么来气。
第5章
周向北脸色涨红,说不出来话了,因为他爹说的是实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变成了一个连一分钱都没法支配的窝囊的男人。
还记得当年,他刚结婚那阵,赵玉兰是个勤快,体贴的女人,连说话都是和他细声细气的,什么都和他商量着来,他看书,吹口琴啥的,她也不管,甚至会帮他把开线的书用糊糊给粘好。
可自从有了二闺女后,她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人也强势了,开始惦记他的工资了,会找各种借口朝他要钱,还时不时的背着他接济她大姐。
等她生了儿子后,她那脾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把他的书给卖了,口琴也给砸了,更是直接要他的工资,一毛钱都不给他留,更是当着他的面,接济她大姐。
不让他给家里寄钱啥的……短短几年,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在食堂托他的关系当上了临时工,整个人越发的在家说一不二。
他也随之的越发窝囊,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但是只要一反抗,这个赵玉兰就拿孩子威胁他,他为了孩子,拿她真是没法子,有的时候,他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他渐渐活的不像个男人了。
王翠芬见儿子这个样子,让老头子别再说他了。
“猫蛋,这是爸给你买的汽水,快尝尝。”
周向北把猫蛋拉到一旁,见其他孩子不在,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一瓶橘子汁,这是他之前去买熟食的时候,看到供销社有卖汽水的,就给大闺女买了一瓶。
猫蛋有些诧异,周向北见她呆呆的,以为是她不知道咋喝,就把瓶盖给她拧开,然后塞到了她手里。
大闺女连汽水都没喝过,比着卫红他们,他和赵玉兰欠这个闺女太多了。
他摸着闺女毛茸茸的头顶,这几年他不是不惦记这个闺女,可惦记有啥用啊,每当他给赵玉兰提起这个闺女,赵玉兰不是岔开话题,就是不耐烦的敷衍几句。
赵玉兰虽然有些重男轻女,可她对二闺女却很好,还有老三,可偏偏对这个大闺女却很冷淡,他记得赵玉兰没有怀上二闺女的时候,对大闺女挺上心的,就是有些遗憾她咋不是男孩。
自从查出来怀上二闺女后,她就对大闺女……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没之前上心了,甚至大闺女在一旁饿的嗷嗷叫的时候,她才会抱起来,随便喂点米汤啥的,成袋的奶粉也不让他买了,说是浪费钱,要把钱攒着给肚子里的老二。
后面,老二生下来后,她只顾小的,大的扔在一旁一点都不管了,没法子,他才把孩子抱回了老家,让他爹娘养。
这让他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她的孩子,都是女娃,她为啥要这样区别对待。
有次他实在忍不住了,因为给老家猫蛋寄钱这事,她说啥都不让寄,把钱夺走,给老二买了用不着的衣裳,鞋子,没见她给乡下的老大买过一次。
他问她为啥这样偏心,她起初还不承认自己的偏心,最后被他问的没法子了,才说实话,说是生大闺女的时候,她差点难产,说大闺女克她,再加上,不是她养的,心里就不咋顾念她。
可明明当年没有怀上老二的时候,她对她挺上心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嫌弃她克她这事。
去年,他爹娘来信,信里说猫蛋大了,想让他们把她接到城里上学,这个赵玉兰说家里住不下啥的,硬是不让接,今年之所以松口,就是想让猫蛋回来,照顾弟弟妹妹,她好安心上班。
“猫蛋,等开学了,你就能像妹妹那样去上学了,改天爸带你去买铅笔。”
“你们为啥会愿意让我回来,是不是看我大了,能帮你们看孩子,能帮你们拖地洗衣裳了?”
此时六岁的猫蛋,声音还奶奶的,她问出的话,却像是个大人问的,她歪着头,瞅着周向北,一说话就露出了漏风的牙,她正在掉牙,脸上的神情很童真,可眼底却藏着一片阴翳的情绪。
周向北很惊讶,就连一旁的王翠芬和周老抠都想不到孙女会问出这样的话,她们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
“猫蛋……”
周向北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们当年为什么不要我了?”
看到周向北难过,猫蛋就开心,她软软的嗓音说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捅向了周向北。
“是不是猫蛋小时候不乖?总惹你们生气……”
“猫蛋,闺女……”
周向北用手捂住了通红的眼睛,他听着闺女这样质问他,作为一个父亲,他再也受不了了,用手揽住了闺女的小身板,哭的哽咽的不行。
周卫红听到屋里的动静,拿着风车站在门口,一抬头,就和那个被她爸抱在怀里的猫蛋给对上眼了,对方嘴角微勾,冲她笑,她手中的风车被她无意识的捏烂了都不知道,紧张的一个劲的咽口水,有点不敢看她,她有点怕。
上辈子赵玉兰和周卫红是最怵她笑的,说她笑的人浑身发冷。
等周卫红再眨巴眨巴眼睛,偷偷瞥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换了一副和善的好样子,就好像刚刚是她眼花看错了似的。
屋里的赵玉兰一门之隔,听着外面自家男人周向北的哽咽声,脸上满是复杂。
晚上,
“爹,娘,我让卫红她们去秦嫂子家睡,你们和猫蛋睡在她们的那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