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沧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不过是些旁门邪道。”
对方大笑, “那你又何必上那三炷香苦心祭亡人?”
“不过是自欺欺人。”卞沧冷声道:“你要多少日?”
“少则六日, 多则十二日。”对方说:“大人还是快些想办法, 请陛下回都吧。”
“知道了。”卞沧起身离开。
对方含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低头去闻桌上的那杯茶水。
茶水将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映照得如寒星, 眉间一点痣猩红妖冶, 他吹了口气,平静的水面便泛起了圈圈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
卞沧甫一入宫,便被人拦了个正着。
“卞大人!”卞云心锦衣华服在远处喊了他一声。
“臣见过太后娘娘。”卞沧拱手行礼。
卞云心步履急促地朝他走来,眼睛里泛着激动的泪光,“大人此前说我儿还活着,可、可是有消息才进宫来?”
卞沧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淡淡道:“娘娘,臣当年的确从宫中救出一名婴孩养大,年关时陛下出征,他执意跟随,想要去战场建功立业……这孩子比陛下小五岁,颈项后有个圆形胎记,可对?”
卞云心攥紧了手帕,“是、是了,是我儿没错,当时先帝说会送他去个更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是交给了大人……他、他如今过得可还好?战场上那般危险,他如何能去啊!大人。”
卞沧往前走,她便不顾礼仪在他身后追,“大人,求大人念在往日的主仆情谊上,就让我见他一面吧!大人!”
她情急之下甚至要去抓卞沧的袖子,被卞沧淡淡扫了一眼,赶忙收起了手,带着哭腔道:“大人,求您看在小姐的面子上,让我见他一面吧!”
说着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卞沧停下了脚步,冷眼看着她,“你见不到他了。”
卞云心仓惶抬头。
“他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卞沧回忆了片刻,“在他生辰那日。”
卞云心登时委顿在地,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会的,不!您不是说他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吗?烨儿都能活下来,他肯定也能活下来的,若烨儿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他死的……大人,您就让我见见他吧,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只求远远能见他一面!大人!”
“陛下下令杀的他,会带他的头颅回来,届时去求陛下吧。”卞沧长袖一挥将人甩倒在了地上,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不……”卞云心趴在地上恸哭出声。
“娘娘,娘娘!”旁边的宫女匆忙起来扶她。
卞云心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含着泪压低了声音道:“烨儿是不是知道我儿非陛下子嗣了?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可我也是被逼的!他凭什么要杀我儿!我将他养大,他凭什么杀我儿!!”
“娘娘,不可妄言。”宫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卞云心哭得痛心,“为什么就不能留他一命……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再看他一眼……”
身后的哭声渐远,旁边地青年官员笑着迎了上来,“卞大人。”
“叔濯啊。”卞沧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为何事而来,不必再多言。”
“大人,宾白他只是一时糊涂。”荀阳讪讪笑道:“学生再多去劝劝他,他定然能弃暗投明,迷途知返。”
密牢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忠君爱国本无错。”卞沧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知进退识时务,何必强求?”
荀阳尴尬地笑了笑,“学生能走到今日,全仰仗大人您栽培,岂能不知感恩。”
“你看这牢中众人,劝得过来吗?”卞沧叹了口气,“明知陛下非明主,却还是一味追随,这便是愚忠了,待来日陛下可不会感激他们追随之功,该杀时依旧会手起刀落,帝王无情,何必满腔忠心付诸东流。”
“大人说得是。”荀阳道:“只要能让百姓过得更好,谁坐在那把龙椅上都无所谓。”
卞沧目光微顿,“我记得当时你和当初舞弊牵连的荀曜是同族?”
“也算不得同族,已出了五服。”荀阳说。
“可惜了。”卞沧摇了摇头。
“大人的意思是——”荀阳被他说得云里雾里,没摸清他的意思。
“此人来历不简单。”卞沧道。
见他没有下文,荀阳怕惹人心烦,也不敢再多问,只想着私下再去打听一番。
密牢昏暗,长长的甬道走了许久才到头,最里面的牢房中,坐在轮椅上的崔琦正在看书。
“崔大人。”卞沧停在了牢门前。
崔琦抬眼看向他,神色淡淡道:“卞大人来得有些早。”
“是崔大人生性聪敏。”卞沧拢着袖子坐在了狱卒搬来的椅子上,“若非你查到了我头上,我该安生些日子的。”
“卞大人说笑。”崔琦合上了书,对上了卞沧那双清明的眼睛,“那些世家们仍旧被蒙在鼓里替大人卖命,大人这日子过得一直很安生。”
“先帝聪颖,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才思敏捷。”卞沧说:“可惜个个都不长命,看来慧极必伤还是有道理的。”
崔琦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卞大人清廉高洁半生,又何必沾一身污秽?北疆十万将士枉死,大人当真心安理得?”
卞沧但笑不语,良久才道:“此事该去问魏万林,我并未逼他,不过是人心如此。”
崔琦神色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