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织的丝弦向苏重阳袭来, 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罗网之后, 一只看似纤弱无力的手靠近前来。
太上葳蕤手腕翻转, 属于渡劫修士的灵力倾泻, 一掌拍下, 苏重阳倒飞而出, 重重倒在地上。
他胸骨折断,五脏六腑仿佛都因这一掌移位,神情痛苦。
青女原本木讷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异样的光彩, 她的右腿已经在方才缠斗中折断,左肩完全被苏重阳捏碎,形容凄惨。
全不在意自己伤势如何,她轻身而起,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电光石火之间,她已经落在苏重阳面前。
灵力灌注,青女用尽剩余所有力量将短匕落向苏重阳心口下一寸。
苏重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惊怒之色,刀刃已经刺进血肉,他拼命地挣扎起来,却无济于事,这本是他全身最大的破绽。
这世上,原本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苏重阳从人形化作一只身长数丈的灰色巨狼,一缕又一缕灵光自他体内散出。
于此同时,太上葳蕤抬手,一道灵力散出,将之尽数湮灭,空气中传来扭曲的嘶吼。
渡劫修士,有些逃命的手段并不奇怪。
青女眼中满是恨意,她俯身,赤手挖出了狼妖体内妖丹。
看着手中带血的内丹,青女呆滞片刻,忽然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落下两行泪。
她终于报仇了!
确定苏重阳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花月看着青女的背影,面上露出冷然之色。
花月原只是个凡人,自幼被卖入乐坊,学得一手绝世的琴技。十四岁那年,她以雀衔枝名动国都,从此一曲千金,门前无数达官权贵来往,争相奉上珍宝美玉,只为能博她一笑。
那时花月容颜正盛,多得是世家公子愿意纳她为妾,给她一个荫庇。乐坊琴女,也只配得上一个妾室的身份,这或许是她最好的出路,但花月不愿意。
后来啊,有个散修来乐坊听了她琴曲,他来了七日,听了七日的曲,而后突然开口问花月,愿不愿意跟他走。
所有人都觉得,花月会拒绝他,就像她从前拒绝无数世家公子那般。
但花月答应了。
并非因为她欢喜这个散修,身处风月之地,她最不信的,就是所谓情.爱。
当朝大司马心胸狭窄,因她的拒绝暗生不悦,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逼她就范。都城之中,当然也有权势胜过他的人,只是这些人,不会为了一个琴女出面。
好在,身负修为的修士不必畏惧凡人权势。
这散修很是欢喜她,也欢喜她的琴音,察觉花月怀有灵根,他便引她入道途,两人一道行走天下。
花月并不爱他,但倘若散修想,她也不会拒绝与他结为道侣,只是他从未提过。
再后来……
再后来,有个金丹修士瞧上了花月的容貌,要散修将她献给他,那时他只是筑基修士,花月更是连筑基也未突破。
为了护着她逃走,他竟是以自爆阻下那名金丹。
花月觉得好笑,他该将她献出去的,她其实并不介意,总要活下去才能谈以后。
真蠢……她抚过脸,指尖沾上一点温热。
那一日,花月亲手用短刀划破了自己那张堪称绝色的容颜,狰狞伤疤横亘在脸上,像是强行将这张脸撕裂开来。
她生来凉薄,记性一向不好,若是不留些痕迹,只怕往后不会记得他。
许多年后,花月修为突破,成了凤池领赫赫有名的右护法,那觊觎她颜色的金丹也早已死在她手中,旧时岁月,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就只有那一道自己亲手划下的狰狞疤痕了。
过了这么多年,花月几乎要记不清那个散修的相貌,直到忽有一日,年少的青女出现在她面前,容颜与故人有五分相似。
她原来还是记得他的。
为这个缘故,花月捡回了孤身流浪的青女,否则以青女当时年纪,根本不可能在北域活下来。
青女这个名字,也是花月取的,那个为她而死的散修,名字中有一个青字。
从此青女便跟在花月身边长大,得她亲自教导修行,名为侍女,其实同她半个女儿一般。
也是因为如此,花月此时才会惊怒交加,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背叛,若是换了旁人,也难以牵动她情绪。
青女终于止住了笑声,她拖着受伤的腿向花月膝行两步,重重叩首:“主人待我如至亲,青女铭感五内,只是杀母大仇不得不报,请主人责罚!”
她心中清楚,花月并不想杀苏重阳,但若是错过今日机会,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报得了杀母之仇!
到了此时,花月如何还不明白。
苏重阳真正的女儿,是自己身边的青女,而非太上葳蕤!
太上葳蕤当日在花月面前的那番话,其实是说给青女听的。
前世,在花月陨落于苏重阳之手后,继承她位置的,正是青女。多年后,青女成为凤池领之主,北域率先归顺于妖尊的,便有她。
满庭芳中,青女在场也好,不在场也罢,作为花月身边最信任倚重的妖族,她必定会知道太上葳蕤说过什么。
青女叩首的动作很重,她额上很快现出青紫,花月看着这一幕,面上却不见任何波动。
就算情有可原,往后她也不可能再信任青女。
“这些年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看在这一点,本尊不计较你此番擅作主张。”花月低头看着少女,神情显出几分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