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就想打发他出去——她隐约听说过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但这倒不是重点,主要皇帝明天还得上朝呢,今晚休息不足,明早怎么应付文武百官?回头太后别又迁怒到她头上。
再说生孩子是个漫长繁琐的过程,她记得有人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的,若尽耗在她宫里,旁的事都不要干了?
乾隆笑道:“朕只陪你说说话,待会儿就走。”
一面侧身坐在床畔,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疼不疼?”
郁宛摇头,都没生呢疼什么?就是肚子那块有点涨涨的。
乾隆本待帮她揉揉,可到底不是专业人士,不敢随便上手,只温声安抚道:“这几个接生姥姥都是见过世面的,经手的婴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尽管放心便是。”
郁宛忍俊不禁,她看稳婆们还挺年轻的,顶多四十出头,那得几天接生一个?
乾隆帮她掖了掖被,转身叫来李玉,跟他说了几句,李玉面露骇异,却还是依言照办,一字不漏地告诉那几名太医跟接生姥姥。
众人诚惶诚恐应下。
乾隆看着郁宛吃完蒸蛋羹,又喝了碗提神的人参鸡汤,方才命李玉捎上食盒退出去。
郁宛迷迷糊糊撑到半夜,眼皮都开始打架,直到身下一抽一抽的疼时,她才一激灵清醒过来,而稳婆们也都熟极而流地簇拥过来,杜子腾则在一旁指点,并时刻监视产妇状况,一有不妥便将汤药灌下。
折腾到快凌晨时,一声清脆的婴啼划破寂静长空。
郁宛倒还算生的快的,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时辰,中间没一点儿波折。稳婆们都夸她,不愧是蒙古出来的娘娘,身子骨比驴马还强健呢。
郁宛炯炯有神心想,这什么稀奇古怪的比方,皇帝不会给她请的兽医吧?
稳婆们将婴孩抱来给她,是个红彤彤的小肉团裹在襁褓里,擦干净了血污,虽然还称不上玉雪可爱,依稀已能瞧出俊俏的轮廓与明丽五官。
郁宛怀拥着她细细端详,心中有种温暖宁静的充实感,待要命春泥给赏钱时,外头皇帝却已按捺不住冲进来。
郁宛惊道:“万岁爷,您还没走?”
乾隆胡乱道:“哪有?朕刚听到消息过来。”
骗人呢,衣裳都没换。郁宛看他眼中布满血丝,唇上还带着一层胡茬,忍不住道:“臣妾已平安生产,您不用担心,好生回去睡一觉罢。”
乾隆就要让李玉在外殿支张罗汉床,郁宛哪里肯,“您还是回养心殿歇息吧,孩子明日看也使得,您在这里臣妾也不方便休息。”
乾隆无奈,只得听她劝告,这厢仍有些依依不舍,抚摸着女儿柔软的胎发道:“还得帮她想个名字,叫起来才方便。”
宫中的皇女阿哥们多数等到足岁才给赐名,有时甚至要到开蒙,因为夭折的太多了。
不过他跟宛儿的孩子当然会健康长大,乾隆有这个信心。
郁宛斟酌道:“臣妾想帮她起个蒙古小名。”
宫里一向是从父的,自然按照满洲叫法,不过郁宛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和部族里的那些女孩儿一般,自由,旷达,不为规矩所束缚。
乾隆笑道:“这有何难?你直说便是。”
郁宛这会子仍处在一孕傻三年的状态,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万岁爷您帮臣妾想一个吧。”
乾隆思忖再三,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了几个字,郁宛轻轻念出来,“阿木尔。”
怎么像个男孩儿的名?
不过寓意却很好,是要她平平安安。
郁宛含笑道:“多谢万岁爷。”
乾隆摸摸她汗湿的头颅,“朕明日再来看你。”
临走还亲了亲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蛋,亏得阿木尔不会说话,否则定得嫌弃胡子扎人。
郁宛松了口气,看来皇帝对公主很满意。倒也是,以她的出身,她要真生个皇子反而不太合适,现在倒是皆大欢喜了。
有纯惠皇贵妃前车之鉴,郁宛也不希望儿女们卷入宫廷斗争的漩涡里,还是跟她一样简简单单最好。
这会子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便问新燕可有多的鸡汤,去给她下一把银丝面来,新燕才一出去,庆妃跟兰贵人却一拥而入。
郁宛愣神,“你们也没走?”
二人笑眯眯点头,旁的也就罢了,她俩跟郁宛谁跟谁呀,自然得亲自等到孩子落地不可,何况是早就预定下的。
郁宛想起自己先前造的孽,忽然一阵心虚。
庆妃早已娴熟地将阿木尔抱起,“好孩子,干娘疼你,等你能走路了,干娘天天带你到启祥宫作耍,那儿有好多好玩的玩具呢。”
小钮祜禄氏不干,“豫嫔姐姐都答应我了,您怎么能来横插一脚?”
庆妃皱眉,“胡说什么?我早就跟豫嫔说了。”
二人仿佛意识到什么,齐齐转向郁宛。
郁宛抹了把汗,“……那个,要不你们先冷静一下?”
也没说干娘只能认一个呀,萨日娜怀她的时候到处走亲访友,少说结了几十门干亲——不然她也找不到许多未婚夫呢。
庆妃气咻咻地坐下,她才不干!眼下可不止一个兰贵人,那和贵人据说跟豫嫔认了姊妹,变相不也成了小公主的干娘?
凭郁宛的好人缘,往后没准还会冒出更多呢。
她这位干娘一号半点都不值钱了。
郁宛看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心里亦有些愧悔,早知道就别嘴快了,可小钮祜禄氏当时楚楚可怜,总不能叫她食言而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