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华先看全府堪舆图,又一一把各处院落的看了,不免羡慕:“我的郡主府竟只有这个的三分大。”
不过,郡主府建得再好,她暂时也住不上了,小就小,也省得舍不得了。
卢芳年正不知怎么开口,忙接过这一句,笑说:“侯爷不在京里,郡主既喜欢,等建好了,只管来常住。”
分明是寻常邀请之语,宁安华却更觉不妙。
三秒之内,她决定,就算会伤害到卢芳年,她也要说开。
她故意没提她要去东北了,想引出卢芳年的话,笑问:“咱们虽好,又不是亲姑侄,亲姐妹,我怎好常住?也不合礼数。几日去一次,你别嫌烦就是了。”
卢芳年忙笑道:“我虽无福做郡主的亲侄女,亲妹妹,这些年多得郡主疼爱照顾,心里早把郡主视作嫡亲的长辈、姐姐。又蒙郡主几回相救的大恩,细思着实无以为报。”
她声音里有非常明显的紧张与期待:“今日冒昧:若郡主不弃,愿认为义母,从此侍郡主如亲母一般。”说着,她立起三指,“若有半分不孝之处,我——”
听到这里,宁安华忙说:“且不必起誓。”
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卢芳年真的是因为开始把她看得更重要,才“看开”的?
这算什么“看开”?
虽然早已打算好了拒绝,可话到嘴边,宁安华却略有为难。
卢芳年对她的心不如林如海的真纯,却也至少有九分真意。
她是真心想做她的女儿……
该拒绝还是要拒绝。
但宁安华委婉了些,先问:“义勇侯是守边大将,我家大人是文臣之首,你与我认亲,是不是犯忌讳?”
卢芳年忙道:“请郡主放心,侯爷已经先行回明陛下了。陛下知是我一心想报恩,并无它意。”
宁安华早知卢芳年能把这话问出来,罗焰和皇上必然是知情且同意的。
她心里又骂了罗焰几句,笑叹:“陛下开明,我等臣子便更应谨慎自省,不让陛下将来为难。”
卢芳年明白宁安华的意思了。
她微微垂首,笑道:“不管郡主信不信,我的话都是出自真心。”
宁安华摸了摸她的鬓发:“我知道你是真心。”
卢芳年抿唇:“是我冒撞了。郡主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宁安华笑:“芳年,不是你不好。”
“做人义母,是可以只担个名儿,任儿女鞍前马后,尽心孝顺。可你不是别人。真应了你一声‘母亲’,我就必要做好第四个娘了。”她语气尽量温柔,“我好容易把孩子们养到懂事,正想松快几年,认了你,你肚子里的这个就成了我的外孙,我又要操心。我这个人懒得很,连家事都不爱管,你是知道的。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不好?你就让我偷个懒儿罢。”
卢芳年没忍住,慢腾腾蹭到宁安华怀里:“那我嘴上不喊,心里认,郡主当不知道。”
宁安华笑问:“那我就真当不知道了?”
卢芳年抬头笑道:“郡主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宁安华揉揉她的脸,让她坐好,别动了腿,也别压着肚子。
卢芳年笑道:“我原还想呢,若是个女孩儿,能像郡主就好了。”
判断她这话是十分真心,宁安华心内一叹:“你做娘的,不盼着孩子像你?”
卢芳年低头浅笑:“像郡主最好。千万别学我优柔寡断,多思多心,也别像我,只会些闺阁本事。”
宁安华便问:“优柔寡断的人,能在宫里照顾我一日?能忍住断腿的疼不叫不喊?依我看,你没有你说的这些毛病,只有一样:妄自菲薄。还有,闺阁本事又怎么不好了?”
她一样样和卢芳年数:“读书识字,笔下文章,琴棋书画,哪样不好?从小学了这么多,不能和男人一样出仕,就是白学了?是去年你作的荷花诗不好,还是方才我看的堪舆图不好?针线女工更是大用,没有女子裁衣,天下多少人没衣裳穿呢。便是管家算账的本事,也有多少男人不知经济世事,拿不得算盘,看不懂账本,不过比你我多根——”
宁安华收住了。
卢芳年脸一红。
她思索半晌,问:“我……有郡主说的这么好吗?”
宁安华肯定道:“你很好。”
宁安华在罗府吃过晚饭才回。
卢芳年想认她做义母的事,她只当没发生过,也没和林如海提起。
其实,若定下母女名分,并非没有好处。
认义母义女是她和芳年之间的事,只认义母不认义父,就与罗焰和林如海的关系不大,又不是亲母女。而名分一定,她的孩子就算罗家孩子的长辈,两家不可能结成儿女亲家,反而会让关系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不会更近,让皇上更加放心。
她和芳年本是只凭感情的交友,可聚也可散。定下名分,孩子们多了一位可靠的义姐,以后往来东北京中两地,便可直接住进义勇侯府,她也能放心些。
但这些种种好处,她现在宁愿不要。
她喜欢芳年,辈分又没错,若还在二级、三级,权衡利弊后,她有可能会接受多一个真心想“孝顺”她的义女。
可今后,她只想维持好现有的亲密关系,不愿在俗世里再多任何牵绊。
……
宁安华入宫见了江皇后,又去蒋家谢过刘夫人,正待偷闲几日再办年事,谁知不过一日,林如海的任命便正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