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心肝肺被这女人捣的乱搅在一处,原以为阿元认祖归宗了,这件事也就了了,没想到这女人又闹这一出,气的他拉过若芯便要拖出去发落。
康氏忙又遣人拦住,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王氏见闹得不像,拍案喊道:“都别吵了。”
她本想给若芯出头做些脸面,想她一个女人,这些年抚育阿元不易,让她在府里也好过些,不想这丫头当真没教养,确有些不知好歹。
众人见老太太生了气,都噤若寒蝉,若芯亦不敢再哭,只憋着劲缓缓抽泣。
王氏道:“把你们二爷拉下去,全都散了。”
刘钰恨恨的走了,一出慈安就对身边小厮咬牙切齿道:“去问问紫嫣,她这些日子在府里都干什么了。”小厮应声去了。
王氏遣走众人,指了若芯对康氏说:“把她带过来,我同她说。”
若芯走到王氏面前,复又跪下。
王氏方才气的狠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这女孩看着柔弱,可一身的硬骨头,进府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认命,可见是不甘心给钰儿做妾,如今只能想办法拢她的心,她转了一番形容,忽就拉起若芯的手,温声软语的劝她:“我知道,你是个经过事的孩子,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必是觉得,荣华富贵不能代替清净自在,你觉得高攀了刘家,你怕你这身份在府里受委屈,你是清心寡欲了,可你想过没有,阿元的前程怎么办,将来娶妻生子,又要如何,在你身边,他只能娶个乡野村姑,一辈子做上不得台面的营生,你教养再好,将来挣个功名,也不过如此,但若在这府里,他做宰府大相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是她娘竟不为他想吗?”
若芯缓缓道:“老太太说的是,可我从没想过要阿元做官做宰,我只想要他平安康健,安安稳稳的长大。”
闻言,王氏心中感触非常,她怎会不知这世间之事求仁得仁,单又不敢露出别的神色,只道:“圣人说,红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如此想,就不怕日后阿元怨你,怨你不让他骨肉团聚,让他一辈子活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怨你挡了他的前程。”
若芯不语,只默默流泪,王氏见她心里松动,忙又劝她:“好孩子,你放心,钰儿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他就是脾气倔,惯常都是别人哄着他,还是那句话,你是阿元的娘,他不看曾面看佛面,不会怎么了你,只要你别忤逆他,尽心照看着阿元,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再说了,我方才已经同府里人说了,以前的事谁都不能再提,你婆婆也当众斥责了钰儿,给了你脸,好孩子,为了阿元,好好儿的,可别再想旁的了。”
这是什么脸,当众挨打受骂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等她从慈安出来,神思恍惚间也不知怎么被人扶回的钟毓馆,晴儿给她胳膊上抹了些消肿的药膏,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次日,若芯还没转醒,便觉身边有什么东西穿来穿去,一睁眼,原来是阿元。
阿元见他娘亲醒了,钻到若芯怀里撒娇。
若芯忙抱了他问:“你怎么起的这样早啊,昨儿在哪里睡的?”
阿元奶声奶气道:“阿元在曾祖母的暖阁睡的,曾祖母的暖阁就像神仙住的地方,可舒服了。”
若芯刮了刮阿元鼻子:“阿元竟还知道神仙住什么地方么!”
“知道,知道,陆云姐姐每天都给阿元讲画本子,咯咯咯......”
“阿元今天要做什么?”
“爹爹说要带阿元去打拳,还要去......”
孩子的神情告诉她,孩子在这里过很高兴。
她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忽就有些伤感,抱着阿元的手臂虽说吃痛可还是紧了紧,哽咽着说:“以后娘亲和爹爹都陪着阿元好不好。”
阿元两只小眼睛眨了眨,笑着冲若芯点头,又从若芯怀里站出来,在床上蹦了蹦,晴儿忙过来叫道:“我的小爷,你这是要反天,你娘胳膊上有伤,你快下来。”
——
若芯慢慢发现,刘钰其实不怎么回钟毓馆,只隔三差五的赶着来瞧一瞧阿元,又赶着走,白天办差,晚上多半宿在外面,她想,只要不总见他,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又过了两个月,已没人总盯着她,她就偷偷在钟毓馆的后院隔了间药房,平时打理些药材留用,闲了,就去刘府花园里转,依旧每日去长春观请安问礼抄写经文。
长春馆里,小丫头连翘走到若芯身旁坐下:“写了这半天了,歇一歇,我去给姑娘端些桂花糕和果子茶来吃。”
没一会儿,桌子上便摆了两碟子糕点,并一碗茶,若芯将那糕点往连翘那边推了推,连翘拿起一块儿放到嘴里,唔了一声:“嗯,好吃,做的挺细的,姑娘尝尝。”
若芯也捏起一块儿吃了,点头笑道:“确实不错,入口即化。”
“姑娘上回给我的祛痘药膏子,可好用了,姑娘瞧,我这脸上干净了许多,姑娘还有么,再给我些吧。”
若芯一面写一面点了点头。
“好。”
这小丫头刚到了长痘的年岁,平时最爱跟她说话。
“我听姐姐们说,得从一开始长起,就把这脸上的脏东西都去干净了,否则将来会变丑的。”
若芯笑了笑:“长一两颗也无碍,哪有脸上什么都不长的。”
“姑娘的脸上就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啊,必是姑娘炮制的药膏子好用。”
“我哪里用的着那些,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
连翘闻言一愣,忙转头撇了撇内室:“好姑娘,小声些,怎么又提你家,太太听了头疼。”
正说着,只听见外头一阵躁动,连翘忙起身从炕上挪了下去。
“听动静是二爷来了,我得赶紧出去伺候,姑娘你喝口茶压一压,放着碟子我一会儿来收。”
若芯透过竹叶漏白帘子往外望了望,只见那里,丫头们正簇着一人,奉茶的奉茶,宽衣的宽衣,她拿着笔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低了头又写。
没过一会儿,娟娘从外走进来,见若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写字,不由摇头,自从上回这姑娘在慈园闹了那一出,太太就恼了她,日常也不给个好脸儿,可即便如此,到底每日叫了来,煞费苦心的训一回,还让心腹崔妈妈天天教,太太那样的人,何时这样过,要不是看阿元,这么不上进的女孩怕早发落出去一百回了。
又想起方才二爷同太太说的话,不由心惊。
“母亲还教她做什么,这样的人合该撵出去,咱们家可不缺这样的,怎么倒还抬举她。”
说起若芯,康氏也拉下脸来:“不抬举她抬举谁,谁让她是阿元的娘,你以为我想管,你要实在不喜欢她,等阿元再长几岁就把她安置到别的地儿去,孩子来的这头两年,你给我忍着,可别再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