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将月影送出门去,正瞧见吉武引了人来,那吉武也瞧见了她,几步过去笑吟吟的同她说道:“哟,姐姐从家回来了?爷请了许太医来,给姑娘看看身子。”
秋桐掩着嘴就笑,瞅了瞅在门外候着的老道太医,心说,果然还是二爷先请了太医来同姑娘示好,同吉武玩笑道:“这太医请也太早了些,等明儿姑娘好利索了,爷再请了来,白叫这太医捡一大功劳。”
吉武抬眼瞪了瞪秋桐,心道,作死的蹄子,被若芯姑娘惯的没个样,你别得意,等我去爷跟前告你一状,看不撕了你的嘴。
“姐姐快去吧,这许太医是爷下帖子请来的,叫等久了不好。”
她刚要回去禀报,又想起什么,问吉武:“可那位在呢?”
“谁?”
“王家的姑娘。”
吉武想了想,还是说:“今儿一早,爷特意嘱咐我,叫我备了上好的马车去太医院接的许太医,此刻也不好叫许太医多等,不过诊一诊,用不了多会子工夫,姐姐去报吧。”
秋桐便又回了卧室,同若芯请示道:“姑娘,二爷请了太医来给姑娘看诊。”
若芯听了,只道:“劳烦太医跑一趟,我已大好了,请太医吃一杯茶,打发了去吧。”心里早骂了刘钰两遭,又请太医来做什么?
这边芙蓉也心生疑惑,这顾若芯说话中气十足,就连阿元也从长春馆挪回来了,显是大好,怎么刘钰还巴巴的请了太医来,再者,这么小的病,请个普通的大夫也就是了,怎还劳动了太医院的太医。
“姑娘,二爷一番心意,姑娘不好推辞,不过诊一诊,而且,是外头跟爷的吉武亲自领进来的。”
若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想到刘钰这两日对她不闻不问,便发了小性子,同秋桐道:“他领进来的怎么了,屋里有客,不方便看诊,叫去回了爷,就说不劳他挂心,我早好了。”
秋桐愣在那里,颇有些进退两难,忍不住就想:姑娘这是怎么了,守着王家姑娘这般使性子,爷正同她赌气呢,若再激怒了爷,可还了得。
芙蓉识趣,忙起身道:“太医难得来,姐姐该看一看才是,待了这半天了,我也该走了,改天再来看姐姐。”
若芯这才察觉她言语欠妥,倒真像赶她走似的,忙也起身,拉住芙蓉,讪讪道:“是我嫌麻烦,还得换衣裳去见,也确实好利索了。”
不等芙蓉拒绝,又殷勤道:“也不是什么费工夫的事,姑娘吃一吃茶,同丫头们聊一会,我去去就来。”
又招呼淳儿秋桐和白青,在此作陪,带着莲心去内室换衣裳了。
芙蓉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这几个大丫头聊了起来,她也不好狠打听刘钰私事,只捡不要紧的问了几句,白青自是殷勤,知无不言,秋桐藏着个心眼,只拿奉承话来回,又见好半天若芯也没回来,便吩咐进来换茶的小丫头:“你去瞧瞧,姑娘怎么还没诊完?”
那小丫头只回道:“回姐姐话,没诊完呢。”
秋桐口中伶俐:“什么太医,伤寒还能诊出花儿来,这半天了也诊不完。”
“不是伤寒,是给姑娘看看,怎么姑娘还没怀上身子。”
屋里丫头听了俱都一惊,互相看了看,还都以为,是二爷同姑娘乱闹脾气理亏,这厢请了太医给姑娘赔礼来了,没成想,是来看这个的。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王芙蓉再是个大度能容人的, 脸上也挂了相,她心中像打了酱料坛子,不知什么滋味。
秋桐起身同芙蓉道:“我去看看我们姑娘。”没等芙蓉应声,便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心道, 爷这娶妻的当口, 一心里竟想着若芯姑娘的肚子,既如此, 她也没必要留在屋里陪那王家姑娘寒暄了。
花房里, 太医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拿过药箱,起身走了, 若芯仍还惨白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手上抖着,人有些恍惚, 见秋桐进来, 忙拉住了她:“我这会子不舒服, 你最伶俐, 帮我, 帮我想个妥当点的由头,把王家姑娘请走。”
秋桐察觉若芯不适,拿帕子给她试了试汗,应道:“唉, 姑娘放心, 我这就去打发了她。”她只得又回了内室, 也懒的想什么别的妥帖由头了, 直接同芙蓉说道:“若芯姑娘这会子身上不大好。”
芙蓉意会:“那我改日再来。”
说罢,领着丫头出了钟毓馆的门,又一路往林湘园而去。
身后丫头柳儿见她家姑娘越走越快,只得疾步跟着,抱怨道:“姑娘,这,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们何苦来。”
芙蓉两只手都在打颤,她此刻脸色只怕比若芯还要白上三分,忽的停住了脚,戚然道:“是啊,何苦来,哥哥父亲都说好,说他明年就能捉升正三品骁骑参领,母亲姐姐也说好,说他手里的银子几辈子也花不完,就连我,我.....”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年刘眉可及笄,王氏嫌刘家女孩少不够热闹 ,便接了王家的女孩来,女孩子们一起在园子里玩闹,刘钰来了,给他妹妹抬了满满一箱子的好东西,供众女孩挑拣把玩,她拣了一方浮雕竹的红石砚,便要去谢过刘钰,可哪轮得上她谢,刘钰被女孩子们团团围着,正在讲那箱中各色物件的出处由来,他讲的并不好,哪个居士作的画,哪个大家写的字帖,驴唇对不上马嘴,便是这样,他宠爱妹妹的心意才叫人动容。王芙蓉虽为嫡女,却不得父兄疼爱,他父亲偏宠妾室,哥哥是个纨绔,家里姊妹又多,从小到大,她从未体味过被父兄骄纵的滋味,故而,这几个从小玩大的闺阁姊妹里,她最讨厌刘眉可,讨厌她傲慢跋扈,却又最羡慕她,羡慕她肆无忌惮。
许是从小便听刘眉可显摆她哥哥,听的多了,就打心里种下了根儿,等到芙蓉再听说刘钰如何风流如何混账,哪还入得耳,人往往如此,儿时得不到,长大后便越想要,姑娘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打从那次起,王芙蓉脑中只留着刘钰英武俊朗的脸和脸上溺爱妹妹的神情,心中笃定:一个男人,管是多坏,只要对自己的亲人好,便是值得托付的。
思及此,王芙蓉咬牙发狠道:“得宠如何,生了孩子又如何,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给我敬妾室茶。”
——
这边刘钰一路赶回了刘府,直奔了外书房,见许太医正坐在书房客室等他,忙作揖告罪:“叫许太医等我,实在罪过。”
许太医起身,同刘钰客气:“将军客气了,老夫也刚从内宅出来。”
刘钰因问:“不知内人身子如何,怎不见生养。”
许太医拧着眉沉吟片刻,那神情像是还没想好怎么说似的:“奶奶身子尚可,只是有些积年的症候,埋在体内发散不出,又有些忧思神怠之症,才一时不好生养。”
刘钰听了,请示太医:“还请太医开方调理才是。”
许太医见刘钰一副求子心切的神情,心中疑惑反而散了,他方才给那位奶奶请脉时,先是听那奶奶应付他道:“是我疏忽了,没及时告知二爷,实则伤寒已无碍,倒烦劳太医走了一趟。”
许太医见案子上的脉枕和掩帕均已置好,却不见这位奶奶搭过手来,原是会错了她夫君的意图。
“奶奶想差了,二爷下帖子,叫老夫给奶奶看看身子,以期生养!”
也不知是不是他瞧错了,面前的这位夫人倒像是吓了一吓,再抬眼看时,脸上神色也变了,良久,才听她吟道:“哦,这样啊!”
他正要请脉,就见丫头手里的茶,不知怎么洒到了夫人身上,许太医心里打着鼓,只怕这位奶奶要生气责骂下人,没想到,她依旧和颜悦色,起身福了福:“劳烦太医再坐一坐,我去换个衣裳就来。”倒是个十分好性儿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