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一进门就见一脸生的妇人同若芯一起端坐在南窗炕上。
他看向若芯:“这是?”
若芯道:“这是钏二爷院子里的如姑娘。”
刘钰客气道:“姑娘来了。”
李如是并未起身。
若芯道:“我请了如姑娘来一同用午饭,说会子话。”
刘钰难得见若芯这样好心情,竟还请了人来家里用饭,对李如是愈发恭敬:“那叫厨房多做几个姑娘爱吃的菜,莫要怠慢了。”
李如是见刘钰又恭敬又客气,虽还膈应着之前的事,也没再冷着脸,毕竟若芯是个好的。
“二爷客气了。”
刘钰最会察言观色,早觉出李如是对他毫无善意,若芯也对他爱搭不理,二人就差把“快走吧”三个字说他脸上了,识趣道:“那你们说话吧,我去老爷那儿。”
说罢,悻悻转身出了门。
李如是道:“钰二爷要陪着奶奶用饭,倒叫我给搅和了。”
“不打紧,他日日都回来,不差这一顿。”
若芯随口应了一句。
李如是淡定的脸上终露出几分惊讶。她在外头时,略有耳闻刘钰是个风流好色的,又思及那回他言语冒犯,便一心觉得这位爷是个极傲慢无礼又不尊重之人,只没想到对家里女人还挺好。
午饭摆上,若芯引着李如是落座,笑着招呼她吃饭,不想,这姑娘是个极讲究规矩礼仪之人,若芯都夹了好几筷子菜了,她却不动。
若芯见状,忙叫莲心给她布菜,又有秋桐上来给若芯布菜,李如是这才肯拿起筷子,夹她面前的小菜吃。
钟毓馆里没有正房奶奶,刘钰又是个不讲规矩的,若芯在家时便自由散漫惯了,还真忘了吃饭前先让一让她。
瞧着李如是这大家小姐的做派,若芯不禁暗暗忖度,她该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落魄小姐,这傲娇性子简直同王墨染如出一辙,果然刘钏喜欢的女人都差不多。
食不言寝不语,见李如是讲究,若芯便没敢在她吃饭时同她说话。又见她吃的不多,没几口就撂了筷子,又赶着招呼小丫头端茶来给她漱口,她自己也没多吃,漱口之后叫人撤了席,复又引了她去炕上坐了。
若芯:“我没见过世面,可也能看出姑娘是大家小姐来的,若有不周到之处,姑娘可千万别见怪。”
李如是:“我不过穷讲究,倒要请姨奶奶别见怪,那些个规矩体统,不过是约束人的藩篱,好时锦上添花,一时不好了,也就是个笑话。”
虽讲究可也通透,怎么看都不像那种爱闹事儿的妇人。
这二人相处了半日,又兼有若兰的缘故在,不止李如是对若芯大改观,若芯对她的品性为人也有所改观。
先时若芯以为,能仗着肚子,来大户人家门口闹事的女人,绝不是个善类,没准这李如是同吕姨娘一样,也是个专管九国贩骆驼的主儿,又或是贪慕府里富贵,可刘钰分明说她很有钱,今日又见她说话行事这般,怎不生惑,即便那些都不要紧,她若不是个好的,若兰也不会同她交心来往。
她心里困惑,不免腹诽,难道说那“手帕之交”只不过是她的一家之言,若兰只当她是个普通的病患往来?
若芯客气道:“可别叫奶奶了,听着怪别扭的,我虚长你几岁,托个大,你不如跟若兰一样,叫我姐姐吧。”
“这.....”
“哦,对了,姑娘之前送我的胭脂,我用着极好,如今都要用空了盒子,不光粉质腻,好铺匀,用久了还觉能滋养皮肤,真真是个好东西。”
“姐姐用的好,打发人去我那里取,自己铺子里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先时只送了那一小盒子,并非我小气舍不得,这东西要用新鲜的,可着那盒子用完了,再用新的才是。”
女孩子大都爱惜皮肤,若芯也不例外,一听又高兴起来。
“姑娘说的是,可我听说这胭脂价值不菲,若我自己用,倒是想着姑娘同若兰的交情,白拿一盒子也没什么,可我这里还有一院子的女孩子们,怎好都白拿,我叫莲心封了银子给姑娘送去,你可不许推辞,否则我就不要了。”
“不值几个钱,姐姐越发见外了。”
那胭脂膏子是若芯用过最好用的,极滋养肌肤润颜色,想是祖传秘制才价值不菲,这姑娘来京城不易,却能张罗起一间这样的铺子,必是个有本事的。
若芯忍不住又赞她:“姑娘年纪轻轻就这样有本事,开铺子,作曲子,见多识广,多少女子都不能及。”
却不想,李如是被夸赞后,不但没有得意之色,反尴尬起来。
“姐姐又笑话我,我那个胭脂铺子一个月也不过才千两的进账,跟同街坊别的铺子比最不起眼了,旁的不说,单说我隔壁那家当铺,别看跟我的铺面一边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光库房就有咱们府里院子那样大,修的铜墙铁壁坚不可破,因是邻里,我便叫我管铺子的奶娘去打听这是谁家的铺子,谁知奶娘回来说:姑娘别看那门口来往的车马都写着刘,那铺子却并不姓刘。”
若芯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因问:“可是咱们府上的铺子吗?”
李如是笑笑:“姐姐何必装不知道,那铺子姓顾,前头管典当的先生说,这是七弯巷刘府里头一位姓顾的姨奶奶的私产,咱们府里可还有旁的姨娘姓顾了,姐姐手底下有这样赚钱的当铺,竟还笑话我这小小的胭脂铺子。”
“.......”
“既是刘家的管事在帮姐姐打理铺子,那这铺子该是钰二爷送给姐姐的吧。”
确有大户人家的妾室,因得宠,被主君赠与田产铺子傍身的。李如是想着若芯是医家来的,不大可能从娘家带来这样体面赚钱的铺子,那只能是刘钰给她的。
“钰二爷对姐姐可真好。”
她是真心这样觉得。
刘钏也对她很好,可她隐隐觉得并不是同一种好。
若芯呆愣片刻,还真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私产。
疑惑道:“姑娘是在同我玩笑吗?”
李如是瞧她那愣怔模样,并不像装的,讪讪道:“没同姐姐玩笑,是我不好,一时口无遮拦,竟说起了姐姐同二爷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