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战红着眼眶抓住一个亚兽人的胳膊,他要是再不动手,这家伙手里的石头绝对能把他自己的脑袋砸碎:“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亚兽人满眼悲怆:“我的阿媪和母父都在部落,只有我一个人提前逃跑,我与踩在他们的尸首上活下来有什么区别,我是部落的叛徒,该死的是我!”
狼战怒道:“大祭司说的什么,你们全忘了! 死有什么用?”
“呜呜呜,母父不要死。”
狼淮将一个哭得直打嗝的幼崽搂入怀中:“你看看幼崽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的命不重要,他们的命却很重要,你死了,你的幼崽又该怎么办。”
那亚兽人看着自己的幼崽,手中的石块突然变得千斤重,最后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一个年长一些的亚兽人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拖了起来抱入怀中,哽咽道:“你们也不想这样,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在少数,族人们相互搀扶依偎,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终于被击碎。
狼泽的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谢谢你为我的父亲母父举行祭祀,谢谢你能帮族人们解开心结,谢谢你为银月部落做的一切,狼泽的一句谢谢,蕴含了太多情绪。
“跟我说什么谢谢,他们是你的族人,同样也是我的族人。”
祁白侧耳听着草木随着微风摆动的声音:“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我们始终都要向前看,这道路很难,但我相信大家都可以挺过来。”
莽荒和风谷的族人们分离了十多年,一个从未放弃复仇一直寻找机会,一个却无知无觉地“苟且”生存在敌人身边,他们的生活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真的放任不管,这些隔阂会随着时间滋生出猜忌和怨恨,总有一天会变得无法挽回,只有将伤口彻底撕开,将心底的阴暗在阳光下暴晒,才能让大家真正接受彼此。
墓穴被完全掩埋,族人们转过头,期盼地望着狼泽和祁白。
从离开风谷,大家便一直赶路,狼泽从来没有告诉大家此行的终点,也没有给他们任何承诺。
祁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希望狼泽能接纳他们,更希望狼泽能留在这片富饶的草原之上,重新建立银月部落。
“我们先祖受到狼神庇佑,迁徙到草原,寻找到了繁衍之地,这之后的几百年间,我们的领地不断变迁扩大,直至我父亲狼王舜,银月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受到草原上所有部族的敬仰。”
狼泽的声音坚定有力。
“然而银月越是强大,需要面临的问题便越是复杂,内有狼烁妄图弑兄,外有恶骨等族环绕觊觎,还有始终难以安定的奴隶,银月的覆灭绝不止是一场简单的部落战争。”
“族人死去,部落不复存在,这些痛苦我也有,可银月一族想要在战火中重生,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承受这份痛苦。”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服风谷和莽荒两支队伍的合并,我也知道,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不想承认我这个族长,但我希望你们记住,银月狼族永远不畏惧挑战,你们现在谁不服,站出来!我接受你们的挑战!”
“族长!”“族长!”“族长!”
“狼泽!”“狼泽!”“狼泽!”
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拧成一股,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狼泽的名字。
祁白站在狼泽身后,定定注视着他的伴侣。
结实宽阔的后背,高大挺拔的身姿,他的伴侣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孤僻倔强的瘦削少年,他是可以为子民撑起一片天的族长,是他们的王。
“好!”
狼泽抬起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他扫过每一张期盼的脸庞:“我知道很多人想要留在这里,然而如今的草原已经不适合我们生活,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要继续前行,只要我们在的地方,就是银月,北方将会是我们以后的家!”
“北方!”“北方!”
虽然眼中满满是对这片土地的不舍,可没有人迟疑,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天的打算,大家迅速收拾锅灶准备立刻出发。
不远处的大树下。
羚娉忍不住叹道:“这样的土地他们都能抛下,反而要继续赶往北方,难道靠近兽神栖息之地的北方,竟是那样富饶吗?”
羚娉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见到这样一望无尽的草原。
虽然圣羚一族世代生活在莽荒,恶骨族又将城池建在了崧芜,可这并不代表莽荒和崧芜的地里环境优越。
恰恰相反,连绵不绝难以攀越的高山,瘴气终日不散毒虫毒草泛滥的森林,还有毗邻两地看不到尽头的沼泽地,生活在那里,不论采集还是狩猎,都要比草原困难数倍。
如果不是为了守护圣泉,羚娉都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带族人迁徙到这里。
一旁正在揉膝盖的束撇撇嘴:“你懂什么。”
银月部落现在才多少人,越是富足的土地他们越是守不住,与其让曾经的小弟欺负自己,还不如再寻找一个领地,重新发展才是正道。
而且,别人可能不知道兽神栖息之地的情况,可他清池城小城主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兽神栖息之地,是一片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危险之地。
想也知道,那里怎么可能会富饶,不过人少倒是真的。
虎燎一心只想到达黑耀之城,当然对于空荡荡的草原没什么兴趣:“走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队伍再次出发,祁白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大泽。
云朵停在清澈的水面上,岸边结出小花苞的风灵花枝轻点水面,几只小鹿偷偷返回水边,动着耳朵机警地喝水。
只是这一眼,祁白就能想象出风灵花盛开时大泽的美景,兽人部落的兴衰变迁,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狼泽的父亲和母父用“泽”来命名他们的幼崽,大概就是希望狼泽能像大泽一样澄净强大,拥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吧。
队伍前进的大方向依旧是东北方,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月,队伍终于来到了东夷和北荒的交界处。
直到此时,祁白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