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林珠打车去了建国门附近的酒店,安顿好之后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出门了。
她出门倒不是为了立刻去找谭稷明,她几十年从未这么紧张过,比面试史蒂芬时还紧张,怎么敢立即去找他,可更不能安静地待在那儿,一紧张便待不住,一待不住便要找些事情干,于是她出门准备走一走。
沿着一号线坐去□□广场,再往东走经过王府井,然后一路向北去了南锣鼓巷,这是一套标准的游客式站点。抵达最后一站时天已近黄昏,她走在石板小路上,经过灰砖瓦屋的成排商铺,耳畔是听了近半日的标准儿化音。
这便是谭稷明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仔细去感受周围的细枝末节,从曾经万分熟悉的地方口音到街铺柜子里的糖葫芦,她心里很是忐忑,虽未见着人,却感觉到和他似乎产生从未有过的贴近。
这莫名其妙的感受以致她当天晚上有些兴奋,于是,又一个整夜辗转难眠。
且说第二天清晨,万里无云的蓝天刮起了大风,呼啸着席卷整个北京城,连进公园提笼遛鸟的居民老爷子都减少了一半儿。
太阳初露光芒的那会儿,谭稷明被堵在路上,一刻钟后堵车大队伍仍然没有丝毫往前挪动的痕
迹。
前排司机转头和他说话:“今儿虽起了个早,但还得迟到,不如明儿咱三更天就上路吧。”
谭稷明微眯着眼睛假寐,闻言笑了笑:“明儿起你甭来接我了,我坐地铁上班去。”
“那不成,那我不是失业了么。”司机说着又补充,“您要坐地铁也行,带上我。”
他还没张开眼睛,淡淡调侃:“哪儿都有你。”
正说着话呢,前面的车好不容易开始挪动,谭稷明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看了看屏幕,是何晓穗打来的。
于是接起来,便听何晓穗隔着手机叮嘱:“今天佳慧生日,你把应酬推了啊,你们平时那么忙都没人陪我,今晚说什么也要到家里来。”
他淡淡应着,挂了电话后揭开杯盖喝了口水。
那司机开着车,似想起什么,问他:“昨天约的饭局定哪儿啊,您给个准话儿,我打电话安排。”
“推了吧。”他说,“今天佳慧生日。”
那司机机灵,立马扯出笑脸回他一句:“得嘞!”
等到了公司,他走进办公室脱下外套去泡茶。
那张弧形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电脑,旁边堆着几份文件,再旁边是具金属色立式台灯。玻璃墙以西摆着一具沙发,沙发前的小茶几下还铺着素色地毯。
办公桌后是面嵌入式书柜,小隔间里分门别类摆着几样工具书,最下面还放着两样艺术摆件,那是胡佳慧去米兰逛展览时给他带的礼物。
自从三年前他回了公司总部,每天都在这儿上班,孜孜不倦处理文件和业务。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秘书送来文件他一样样翻看,往那椅子上一坐就是俩小时,再抬头时活动着脖子看了看窗外。
百米高空下是被大风吹拂的城市,棵棵白杨在风中摇曳,但那树身却始终直立不斜,车水马龙的热闹隔老远看着就像颗颗爬行的蚂蚁。
他揉了揉后颈,喝了口茶接着办公。
两分钟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他头也不抬。
“谭总,屋外有人想见您,已经等了三个钟头,她没有预约,我不能放她进来,但是怎么劝都没用,她说一定要见你一面。”
“干什么的?”
“说是什么项目融资,前期他们领导已经来过好几回,我们都回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派人来。”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依然没抬头,“讲道理没用就叫保安上来把人轰出去。”
“是。”那秘书应着,“这姑娘看上去不像那么难缠的人,不知是不是和我们公司有过节。”
谭稷明执笔的手还在纸上签着名,随口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项林珠。”
他右手似力道过猛,笔尖穿透纸张竟划出个洞。
顿了顿,似没听清,他抬起头重复:“谁?”
☆、67
“项林珠。”
秘书字正腔圆的重复。
他又顿了顿, 将那支黑色的笔搁在桌上, 半晌没说话。
看那秘书还站在跟前等吩咐,才又开口:“出去吧。”
秘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却也秉着职业感恭敬地推门出去了。
再见项林珠时仍好心相劝:“你还是走吧,谭总不会见你。”
她坐在廊道的会客沙发上:“我再等等吧,他再忙总有下班的时候。”
秘书为难:“你再这样我必须叫人来赶你走了, 拦截不速之客造访也是我的工作内容, 干不好这个我会被开除的,你这么温柔的姑娘怎么不替别人考虑考虑呢?”
她依旧很淡定,嘴边噙着笑说:“你都说我这么温柔, 就算见着你们谭总,我也不可能伤害到他,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他谈谈,不会打扰他正常工作, 你就让我在这里等等吧。”
这番软绵绵的坚持却比不管不顾的强硬更加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