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变换了面孔进来的刘秀雯放下孩子后露出做作的表情。可她低估了时间,也高估了自己。
“我哥怎么死的。”
面上表情一僵,复杂的表情凝结在年华不在的脸上,几秒,憋出一个悲哀的表情。
“还不都怪那个——领男,跟坏小子勾搭上,怀了孕...本来事情都平了,顾明...哎,你哥死心眼儿...冬天掉河里,人就没了。”
含含糊糊说完,捂着嘴流泪,她看着倒是真的很伤心,顾云归却看也不看她,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规律敲着,直到面前的女人说着养孩子的辛苦,怕他分心才没将消息告诉他,顾云归的手才停了下来,起身推门而出。
环顾一圈,对视到阴面小屋的窗户内那双跟自己相像的眼睛,她就像受惊了的猫一样埋下头。
吱嘎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屋子里虽然阴沉,也还算整洁干净,但最干净的,就是那张遗照下的骨灰坛。
顾云归微微皱眉屏气,走到垫着一块砖的木床边,摘下手套拂了几下,才坐到开了线的大花棉被上。
这棉被还是他走那年,为了讽刺顾明,从镇上买的。
看向自己跟哥哥一样怯懦的孩子,顾云归沉默片刻,对她招了招手。
她向前了一步,又顿住,手背在身后掐紧,低着头,抬眼瞄他的动作有些没有礼貌。
没强迫她,顾云归放下手,沉吟不语,整理着语言,她却先开了口。
“你是顾天,是爸爸的弟弟。”
她的普通话很标准,每句的结尾都带着软糯的尾音,顾云归恍惚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顾明捧着收音机学普通话的样子。
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些粗糙质朴,可当他的脚踏进这间屋子,回忆就像是铺天盖地的潮汐将他吞噬。
“嗯,我是。”他下意识没有告诉她自己才是她的生父,毕竟当年的事情,现在的顾云归也羞于启齿。
在哥哥的遗照前,孩子的注视下,他终于拥有了从未有过的羞耻心。
面前的孩子肩膀放松了下来,她坐到小板凳上,脱下已经开胶的鞋子。
穿到肥大的袜子上是拙劣缝补的痕迹,她也不在意,脱掉袜子,掏出一个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
“爸爸说等你回来要把钱给你。”将磨到掉色的银行卡放到他手边,她语速有些快,“他说你在外面不容易,花钱又大手大脚,这些钱都留着给你娶媳妇...爸爸就花了一点儿,就一点儿...我妈一直找这个,她乱翻我房间...我天天洗脚,袜子也天天洗...”
她逐渐语无伦次,眼泪也滴在了布着尘土的水泥地面上,顾云归沉默许久,嗯了一声拿过那张银行卡,看了眼卡号,将手帕递给她。
他没有告诉这个孩子,两年前,他就收到了另一个银行卡号,她的妈妈,早就占了她的东西。
“顾明,怎么死的?”
他当然不信那个女人的鬼话,早在十五年前,他就被她坑过一次了。
捏着手帕的手用力,她要把真丝手帕搓烂了,顾云归看着香槟色手帕上的脏印,对于她天天洗脚这件事真的有些怀疑。
不着痕迹看了她的脚一眼,顾云归信了。
她的脚很白,指甲也洗剪的很干净,跟她的外在,大相径庭。
“...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带着哭腔的一句话砸在了顾云归身上,他不着四六的脑子轰然,抬头怔怔看着哭出声音的孩子。
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顾云归终于了解到他认为懦弱的哥哥的本性。
也了解到了,他走后,顾明那短暂而又悲苦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