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兵变逼宫,不也没和我们商量?!”素来温文的长兄竟也毫不相让。
钟嶙的脸色变了。
“我们虽然被你蒙在鼓里,可在外人眼中,我们都是同谋。”钟屿道,“你将皇帝皇后都关了起来,难道还希望能在顾家朝廷上活下去?我们只能另谋出路——”
“你怪我?”钟嶙颤声冷笑,“若不是我兵变逼宫,你们早已被顾拾撕成碎片了!”
钟屿停了下来,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他。
“顾拾吗?他不会那样做的。”钟屿的话音和蔼了一些,“三弟,无论如何,木已成舟,我们开城投降的话,柳将军定会宽待……”
“我从没有想过投降。”钟嶙冷冷地道,“我即使自己披了黄袍,也不会开城投降!”
钟屿一愣——
“不行!”他立即道,“你难道要学郑嵩,做个篡位逆贼?”
“我受够了为别人卖命的日子。”钟嶙大声道,“我受够了一家人提心吊胆首鼠两端的日子!”
钟屿沉默了。
叔父这时息事宁人地开了口:“老三,你再好好想想吧。我们……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一家人好,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拍了拍钟屿的肩膀,又给众人递去眼色。众人各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便各个离去了,让钟嶙好好地静一静。
而钟嶙根本没法静下来。
他招来殿下待命的亲兵,冷冷地道:“你带两百人去一趟北宫,将小皇子带出来。”
“是!”那亲兵应下了,又问道,“带来这里吗,将军?”
“不。”钟嶙的目光冷锐如刃,“带去顾拾那里。”
族人既已动了投降的心思,那么事不宜迟,他要立刻逼顾拾让位给他!
☆、第62章
闷热的夏日, 章德殿的寝殿里没有人说话, 愈显得窒闷可怕。
钟嶙确实也没有亏待阮寄等人, 除了不允许他们出去之外, 一应的饮食用度都照料齐全。阮寄抱着孩子坐在窗边,却只能看见兵戈森严的庭院,也许更远的地方, 那水榭里的荷花都开了吧?也或许都凋谢了,她却从来没有看见过。
孩子刚刚喂过, 此刻犹眷恋地蹭着她的胸怀, 小脸上一双眼睛满足地眯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咿呀之声。
这个孩子才刚刚出生, 就要被圈禁起来吗?
他根本连外面的世界都还没有见过,就要永远地滞留在这狭窄的黑暗中吗?
阮寄低下头,下巴轻轻地蹭过孩子的额头。孩子咯咯笑着睁开了眼,双眼澄净得没有丝毫的杂质。
当小十刚出生的时候, 可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也曾看着小十,从一个目光纯净的孩子, 渐渐变得阴暗,变得乖僻,变得不择手段。
她也曾看着小十,用那种破碎后的目光凝望着她, 对她说:“我可能要失败了,阿寄。”
他总是在赌,在拼, 在孤身一人地战斗。
而如今,他又一个人,陷入那永恒的寂寞中去了。
背着满身的骂名,全天下的讥讽,一点也不光彩,一点也不英雄地,陷入那永恒的寂寞中去了。
阮寄抬起手,为孩子挡住了太过刺眼的阳光。
阴翳之下,孩子朝着她笑,伸出手去在空中乱抓,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小尾巴。
“你们做什么?!”程钰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阮寄转头看去,见几个兵士站在门口,正和程钰争执。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
“让开让开,与你没有干系!”那兵士道,“奉钟将军号令,带皇子出去一趟!”
程钰苍老的身躯却仍拦在门口,道:“只请皇子,不请皇后吗?”
“不请皇后!”兵士不耐烦地道,“只要皇子,听见没有?快点让开!”
“那不可以。”程钰冷冷地道,“皇子尚在襁褓,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你们带走他要做什么?”
“哎我说老头,钟将军的事情难道也是你能插嘴的?”
“——大靖皇后在此,你们却一口一个钟将军?!”阮寄突然出了声,门口的几人俱望了过来,她顿了顿,复道,“你们要在我面前带走小皇子?”
那兵士被她的威势吓了一跳,俄而笑笑道:“没错,这是钟将军的意思……”
“本宫倒是没有异议。”阮寄看了程钰一眼,又道,“但婴儿眷恋母怀,本宫要同你们一起走。”
“这……”兵士为难地挠了挠头,又回过头去几个人交头接耳地商量一番,互相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
日光朗朗。
从章德殿后门出去,仍往北行,穿过御苑。
苑中的荷花果然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