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有些愕然,正不知道如何做答,只听张妈妈继续道:“对联是侯爷自己写的,侯爷以前是学文的,写得一手好字,只可惜如今都舞刀弄枪去了。”
赵菁方才只看了联上的内容,并没有去细品每一个字,如今听张妈妈这么说,便饶有兴趣的走上了前去,逐个逐个的看了起来。
那字体龙飞凤舞、遒劲有力,风骨嶙峋。
到了末尾,却是没有盖上印章,赵菁便问道:“侯爷没有私章吗?怎么没见盖上?”
张妈妈只笑着道:“侯爷这是看了这幅画写着玩的,我瞧着挺好的,就偷偷拿了出来,裱起来挂上了,反正侯爷也不会到姑娘的院子里来,也瞧不见。”
赵菁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妈妈真是好算计呢,不过确实,她一个女先生住着的地方,徐思安又怎么会过来呢?
只是这字着实是写得好,赵菁心中暗想,若不是因为武安侯府忽然出了变故,以徐思安的才学,没准还当真能以科举进仕途,只可惜……
“这画好,这字也好。”赵菁由衷的赞了两句,视线还落在徐思安写的那一副对子上头。
张妈妈走到外头,喊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进来。
“姑娘,这几个是老太太指派给姑娘使唤的,都是老奴挑的。”
赵菁坐在厅里头看了眼,有几个都是她之前来侯府料理丧事的时候就认识的,她也不再自我介绍了,只有两个小丫鬟看着比较眼生,大约是年后新买回来的。
张妈妈便拉着这两个小姑娘到了赵菁的跟前,笑着道:“姑娘,这是年后新买回来的小丫鬟,也没怎么调*教,老奴想着,不如让她们先跟着姑娘一阵子,好歹学些规矩,将来不拘跟了谁,都是好的。”
赵菁瞧着这两个小丫头的容貌,虽然年纪小尚未长开,却已经有了几分娇花颜色,将来必定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张妈妈存的什么心思,赵菁一眼就明白了。
徐娴如今的年纪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出阁,她又是那样的性子,未必就能笼络得住男人。若是身边能有几个靠得住又容貌出众的丫鬟,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菁低眉想了想,她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可以帮徐娴的,好歹帮她调*教两个贴心的丫鬟,总是行的,她便点头笑道:“还是张妈妈想的周到。”
张妈妈知道赵菁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面上笑着又拉了其他人过来给赵菁请安。
一时安顿好了,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张妈妈吩咐丫鬟们去厨房替赵菁传膳,自己去了徐老太太的松鹤堂回话。
松鹤堂里头正传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来,张妈妈一进去,便听见慧姐儿问她:“张妈妈,菁姑姑来了吗?她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过来?”
张妈妈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发现徐思安居然也在,还坐在一旁表情淡定的喝茶,张妈妈心中暗暗腹诽,侯爷这一趟出去又回来的,倒是赶紧的很呢!
“你们菁姑姑来了,她才过来,我先领着她紫薇苑去了,用过了午膳,她再来拜见老太太。”
齐嘉慧便拉着齐嘉宝的手道:“一会儿我们去找菁姑姑好不好?”
“瞧你们猴急的!”老太太靠在软榻上,笑的脸上开了花一样,支着脑门道:“从今往后,可不能再喊菁姑姑了,要喊先生,知道吗?”
齐嘉慧撇了撇嘴,不大情愿道:“我就喜欢喊姑姑嘛!”
徐思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勾起嘴角:“喊什么都无所谓,但要记得尊师重道就行。”
徐思安一发话,几个娃儿都点头如捣蒜一样,唯有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孙玉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张妈妈的视线从她身上扫了一眼,瞧见徐老太太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女娃儿,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出落得娇俏可人,一张小脸便是不笑,还有几分甜甜的模样。
张妈妈只笑着道:“哪儿来的这样出挑的姑娘?”
徐老太太见张妈妈问起,只笑着道:“你不记得了?她是顾军医的孙女,小名连翘的,小时候老侯爷病着的时候,也跟着她祖父在我们府上住过一阵子的?”
老侯爷生病至今那都有十来年的事情了,小糯米团子都长成了大姑娘,张妈妈哪里能记得。
“还是老太太记性好,我是一点儿记不得了,这要是能认出来,可不是火眼晶晶的了?”
老太太最近跟张妈妈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又听她故意拍马屁,高兴得何不拢嘴,笑道:“我哪里能认得,是侯爷带她回来的,侯爷听说我这几日腰疼,寻常的膏药又不顶用,便喊了她过来,她跟她祖父学了些医术,手上功夫又好,方才给我推了一阵,这会子还真好多了。”
老太太说完,话匣子忽然一转,又问张妈妈道:“菁姑娘可喜欢你给她挑选的住处?我前次见她的时候她还瘦了不少,如今正好,也让连翘瞧瞧,好好的调理调理。”
徐思安端着喝茶的手顿了顿,心道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倒还是老娘靠谱些。
☆、第60章 0060
赵菁用过了午膳,把这紫薇苑又从里到外的逛了一遍。卧房是在东里间,床就放在碧纱厨里头,木格雕花窗下放着梳妆台,还有各色的妆奁,墙角的花架上养着几盆兰花,虽还没有花苞,却也长的茂盛。
次间是一张临窗的大炕,靠墙的一面放着博古架,上头零星的放着几样古董,和外间用格挡隔开,月洞门前垂着珠帘,房里头炭盆、香炉、沙漏一样不缺。
西边两间隔成了书房,靠墙摆着三开一丈高的铁力木书架,边上还放着木梯子,以方便人取用书籍。书架上的书并不多,赵菁随手翻了翻,除了几本她教书有可能要用到的《女训》、《女戒》之类,大多数的书都是记录大雍风土人情的杂记。她一时兴起翻了一本看起来,倒也觉得有滋有味。
这样的条件,比起鼓楼大街的那三间房子,真的不知好了多少。赵菁有时候挺瞧不起自己的,明知道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也就是个借口,可这身子一旦养成了娇气的毛病,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扫了眼墙角的沙漏,估摸着徐老太太已经歇过了中觉,便起身换了一套衣裳,去松鹤堂给她老人家请安。
徐思安用过了午膳就走了,这次是真的出门了。他耽误了一早上,再不办正事儿就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房里,齐嘉慧、齐嘉宝、徐娴、孙玉娥都在,这是赵菁日后的四个学生,今儿也算是她们要见过先生的时候。
其实双胞胎还小,还没到开蒙的时候,不过就是跟着一起玩而已。再说齐嘉宝是男娃,将来必定是要搬去外院的。只有徐娴和孙玉娥,却是已经到了不得不严加管教的时候了。
赵菁向徐老太太见过了礼,规规矩矩的坐了客坐,丫鬟送了茶上来,老太太便问她:“给姑娘收拾的院子可住的惯?我也不懂这些,都是张妈妈收拾的。”
徐老太太若是懂收拾屋子,那就奇怪了,她这房里的摆设赵菁有时候就觉得头疼呢,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毫无章法,全凭心情而已。不过嘛,作为一个老太太,保持愉快的心情自然是最重要的,所以赵菁觉得这也没什么。
难得的是,老太太对自己有这份心。
“张妈妈收拾的很好,比我在家时住的好多了。”赵菁笑着回话,垂眸端茶的时候,瞧见孙玉娥眼角略带鄙夷的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
赵菁淡淡的饮茶,神色疏冷清雅,通常喜欢瞧不起别人的人,往往自己才是最自卑的。孙玉娥不是傻子,她贵为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却不姓徐,是武安侯名义上的义女,却没有进宗祠。这样的地位其实也并非固若金汤,她唯一可以倚仗的,不过就是徐老太太对她的独家宠爱。
“姑娘可别客气,老婆子我知道,外头的金窝银窝都不如家里的狗窝强,人呐,总是住在家里舒坦。”徐老太太说话直白,可这几句话却当真的窝心。赵菁一下子对徐老太太又高看了几分,慈祥和蔼,又不怎么刻薄人,就算在有些事情上糊涂了点,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是老太太客气了,我是来当先生的,老太太待我如上宾,我已是承受不起了。”赵菁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太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她是真心要谢徐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