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在近旁的椅子里端坐下来,然后伸手正要接茶,门口一道轻咳。
芦花转头去看,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人。
正厅四扇门被几个小厮自外拉开,门户大敞。
为首一个面白无须,目光阴柔,头戴乌纱,着深红色蟒袍,这身行头一看就知身份不俗,正是太监常余庆。
侧旁是郁泓,未敢与常公公争锋,不过一身老员外的休闲打扮---只在浅色中单外罩了件土黄色的对襟团花大氅,头裹青色东坡巾,脚蹬皂靴,如此而已。
他只手向前,做了个邀请之态:“公公请上座。”
“诶,你才是人家公公,我怎么能上座呢?”
常余庆同郁泓打着趣儿,二人谈笑风生一同走了进来。
郁泓也不勉强,入厅后同常太监分宾主坐下。
男人身后,那门厅处还冷冷站着个贵妇人,被几个丫头仆妇拱卫着。她体态丰满,额头圆润。芦花看过去,正对上她狠狠剜自己的一眼。
芦花脑子里轰的一下,登时傻了。
恐怕这会儿来的这位才是正主……
芦花视线回避,不敢再看那位贵妇人,她还心存侥幸。谁想目光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仆妇中离得最近的正是张妈,她侍立在那贵妇人身旁,刚才那一道咳正是她发出来的。
觑看身前那美妇,她接茶的手已经收回去,嘴角却有毫不遮掩的得意的笑,想来也不是真想喝她敬的茶,芦花怄得吐血。
可也怪自己没眼力。
人家没坐上首,是坐的侧面。
给公婆敬茶本是该同丈夫一起,可郁齐书那样子,自然没办法陪她。也无人给芦花做介绍,她除了傻呆呆地杵在屋中央闹笑话,也别无选择。
这杯茶,她也不敢收。
只因为,先前那两个丫头喊了一声“夫人”。就算不是郁齐书的亲娘,美妇在郁家的地位也不低。
芦花不知郁家下人对各房称呼的门道。
通常,下人们称呼冯慧茹做“大夫人”,李小莲是妾,第二个进郁家门,但是下人却并不称她“二夫人”,而是称作“夫人”。
有很多年,李小莲独得郁泓的宠爱,丫头仆妇都知道她是郁泓年轻时候的白月光,只称夫人,不加大小,不分一二三,这是赤~裸~裸的献媚。
完全不知内情的芦花听丫头们喊“夫人”,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郁齐书的娘,还心说这娘长得还真好看,身材也好,难怪能生出俊眉俊眼的齐书。
更重要的是,齐书的娘对自己好和蔼可亲啊。
到底,芦花是明白了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手上递出去的那杯热茶还托在半空,要递不递状,尴尬万分。
好在张玉凤很快解了她的围,高声道:“大少夫人,愣着干啥呢?还不快过来扶婆婆入座。”
芦花顺势就回身放下茶水,跑过去要同张妈一起将冯慧茹扶进厅来。
冯慧茹不等她靠近,就已道:“自去斟茶吧,别让常公公等久了。”
昨天晚上,冯慧茹终究还是没有亲自去给郁齐书送吃的。
但因着昨晚一事,她此刻特别注意芦花的样貌。
这一看,她容色憔悴,脸上没有光彩,嘴唇略有些起壳,人恹恹的,还蠢,连谁是自己亲婆婆都看不出来,哪里有张妈口中说的“水灵”二字的五成?
冯慧茹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她是不知芦花昨晚一宿未睡。
敬茶仪式正式开始。
芦花来的路上,张玉凤已经叮嘱她务必全程都勾着头,不可以抬头直视任何人。敬完了茶就退到一边去站着伺候,夫人老爷让离开才离开。
总之一切听从指挥,芦花就从容多了。
第一杯茶水,郁泓说什么也要叫芦花先给常余庆敬献。
芦花勾着头,双膝跪在太监身前,用双手将茶水奉上。
常余庆未接。
芦花听到他尖细干枯的老声道:“你把头抬起来。”
芦花就只得垂着眼将脸稍稍抬起了些。
“啧,怎么哭了?难不成才过门,郁家就有人欺负你吗?”
这话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皇帝说的是要给他郁齐书娶个村妇,常太监叫芦花抬头,也是想看看郁家有没有糊弄他。
自第一眼起,常余庆就在默默观察。
新妇容色憔悴,发丝凌乱,看起来并无几分姿色。蠢笨蠢笨的样子,出身应该不算好,不够知书达理。穿的也不咋样,更无佩珠戴翠,冯氏还不给好脸色,看来她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一下放了心,见小媳妇好似受了委屈,常余庆是不介意趁机找点郁家的茬儿顺势再捞点好处。
常余庆这一问,芦花就注意到坐在上首的郁泓和冯慧茹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