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旧事,不是他能做的事情。
沐钰儿心事重重坐在一侧,显出几分心不在焉。
之前两人推测,凶手很有可能是两个人,如今明庭千被抓,但就算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到自己身上,但这件事情还是有很多疑点。
别的不说,单是邀请寺庙的请帖他又是如何动的手脚,帖子都是相国寺内的僧人发的,便是他偷偷换了,难道真的不会有人发现。
性空案中,当夜搬出尸体的那个时间点他当真能掐得这么准,怎么能确保当时不会有其他人出现。
玄气头顶的吊灯,他身为礼部郎中爬上梯子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会发现。
道善出事当夜,他又是如何避开千牛卫的。
所有迹象都似乎在赌一个运气,可真的会有人的运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吗?
她依稀知道那个人该是谁,却又开始迟疑是否真的也把他抓起来。
北阙办过许多在法理之间为难的事情,此事却因为中间隔了一个陈年血案而为难,甚至因为中间多了一个少卿而为难。
“等三郎醒啊。”秦知宴闷闷说道,“他以前生病都要病好久的。”
沐钰儿抬眸,下意识问道:“要多久?”
“至少一个月吧。”他歪着头想着,“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他就老是生病,一只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大家都不和他一起玩,后来遇到我和……康成才算有伴的。”
他口气便扭地继续说道:“有一次病了,还是康成发现他今天怎么没去藏书阁,觉得不对劲去找他,才发现他病了,人都烧糊涂了,那一次,三郎病了一个多月。”
沐钰儿蹙眉:“少卿体弱,是生来就有的嘛?少卿是早产的嘛?”
秦知宴眨巴眼:“好像不是,我就记得长安城里的传言,说是少卿生的那一日,多月不曾下雨的长安终于下雨了,就连城门口的歪脖子老树冒绿枝了,没听说是早产的,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其实,其实这些年都是康成照顾我们多一些,少卿的事情他比我知道的多。”
他庞大的身子在胡床上挪动几下,丧气说着。
沐钰儿叹气。
“等会少卿醒了,秦少尹不准再说这些了。”
秦知宴丧气点头,随后冷不丁问道:“那他会死吗?”
沐钰儿沉默,盯着唐不言的侧脸看。
屋内的气氛倏地安静下来,耀眼的日光透过窗格落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空气中有细微的浮尘在安静飘动。
秦知宴抿唇:“算了,此事到最后肯定是直接捅到陛下面前的,陛下的心思又如何能猜测。”
“少尹也一夜未睡了,去休息吧。”沐钰儿揉了揉脑袋。
“那司直不去休息吗?”秦知宴起身才后知后觉说道,“你也一天一夜没睡了。”
沐钰儿索性靠在一侧,淡淡说道:“不睡了,我还有事,半个小时后瑾微就回来来替我了,我再去休息。”
秦知宴闻言,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日光落在唐不言冰白的脸上,透出一丝透明的光泽。
沐钰儿垂眸,盯着面前双眼紧闭的人,突然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闷闷说道:“怎么还不醒啊,我昨天就把事情都压下了,不过也瞒不了太久,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那力气有些大,很快就在唐不言冰白的额头留下一道殷红的印子。
沐钰儿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立马用手掌心揉了揉,却不料越揉越红。
大惊失色的沐钰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小雪人的皮被揉掉了!
唐不言就是在额间微微刺痛下终于蓄积了力气,长睫微动,慢慢睁开眼,日光不算浓郁,却刺得他眯起眼来。
沐钰儿触不及防和他对上眼,愣在在远处,呆呆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月淡雪凉,寒夜漆黑,睡梦中还未散去的情绪在此刻清晰地显露出来,偏他神色极冷,好似风癫雨狂掩墙外,独影悄袭墙内人,千般思绪,万般惊梦,都在此刻沉寂中消失不见。
沐钰儿眨了眨眼,再一恍神,那惊心的情绪便都掩于静夜流水中,而此刻,那水波中正完完全全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就连那根发带都显出几丝鲜红之色。
“司直。”唐不言安静地看着她,苍白的唇微微一动,沙哑喊道。
沐钰儿回神,猛地坐直身子,眼珠子一瞟他的额头,最后心虚地背着手,眼珠子开始看向地面。
幸好唐不言并未计较这件事情,只是沉默地盯着头顶的房梁。
“人呢?”他问。
沐钰儿说道:“在西厢房关着呢,手脚没上锁,就不让人出来,王新张一和陈策三班倒呢,我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只吓唬了陈策,把人拉来当壮丁,不过若是少卿还不醒来,这事迟早瞒不住。”
唐不言嗯了一声。
“少卿还要见他呢?”沐钰儿低头问道,最后忸怩说道,“他听说你一直没醒,昨日都没吃饭呢。”
她本来以为唐不言该是有所反应的,最差也该叹气,可在听闻她的话后,他只是动了动睫毛,最后嗯了一声,转移话题:“剩下那人,司直打算如何?”
沐钰儿苦着脸,用脚勾了一个小胡床,直接一屁股坐在胡床上,和唐不言保持一个位置,闷闷说道:“少卿打算如何啊?”
唐不言沉默。
“我刚进北阙的时候,师傅带着我办过一个案子。”沐钰儿撑着下巴,陷入回忆之中。
“说是在一个雨夜的河渠中发现一具男尸,一开始判断是酒后失足落水,但是师父在后来排查中,发现有一点不对劲,因为那个地方边上是有栏杆的,到成年男子的腰间,这个人若是倚靠在栏杆上出了事,该是头朝下摔下的,河道边上有坡子,上面却没有血迹,但死者两腿上却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唐不言看了过来,只看到一截小小的下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