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看,乌都手上扒着一只小蝎子,那蝎子没他指头长,可怜地蜷成个团,都快被他惨叫啸出的气流吹跑了。
“蠢货……”
耶律兀欲拎着他的袖子,呼啦啦抖了抖,把蝎子甩飞了。
“大兄!大兄你真好呜呜呜。”
乌都哇一声就哭了,他柔软得像团棉花瓤子,抱着他大腿的双手却死紧,拽也拽不开。
耶律兀欲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狗崽子,往常一脸无悲无喜的圣人样,两人面对面永远身份倒置似的,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气什么、嚷什么,乌都都拿“呵呵三岁小孩不懂事”的眼光看他。
从他嘴里居然会喊出“大兄”?居然会央求他抓一条虫,此事必有蹊跷!
他提起乌都就走,迈出小院嚎了一声:“父汗!父汗!乌都傻了!”
乌都被他拎着后襟,脑袋和四肢一齐朝下,他在这晕头转向的姿势里看着那个狗洞越来越远,一时间悲从中来。
堂堂天文气象研究所的杰出青年英才,在这一日无师自通,学会了装小屁孩撒泼卖萌。
老话说的那“心有灵犀”大约是骗人的,起码师兄忍辱负重的时候,唐荼荼一点没接收到,她还过得挺滋润。
几个纨绔子弟第二回凑齐人,就开始商量大计了。
唐荼荼:“上回去吉祥酒楼吃饭,我听说那边有个废弃的烧砖厂,离县衙不算太远,马车半个时辰能到,骑马也就两刻钟的事儿,但我还没去考察过。”
唐荼荼一直惦记着那个砖厂,她来了县城这么久,只见过那一个宽敞又规范的场房。
几人坐着马车晃荡过去。
这地方不愧是给皇帝行宫烧过砖的,烧窑烟囱冲天,整整齐齐十座,火窑纵深挖了七八米,沿着穴|口一路向下就走到了地底下,里头像个乌漆墨黑的茶壶内胆。
唐荼荼从没见过,研究了研究了这形状储存热量的优点,被古代匠人的才智折服了。
这片砖窑他们用不着,厂房还有很大的余地,原来的烧砖工人吃住都在这地方,建有饭堂、仓库,还有几十间十人宿的大通铺,桌椅板凳都还新,地方是绰绰有余了。
唐荼荼惊喜扭头:“我觉得妥!就租这儿吧,大概多少钱能租下来?”转念一想:“这地方找谁租啊?还有掌柜的么?”
公孙景逸摆摆手:“小事儿,我来办,你只管写你的打油诗。”
唐荼荼就关起门来埋头写诗。
她脚底下踩着节拍,嘴上念着韵脚,宅家里写了三天,吃饭也在念,睡觉也在念,半梦半醒间想到什么新句了,一下子就醒过来了,赶紧摸过纸笔记下来。
满脑子都是儿歌顺口溜,写得快要疯魔了。
自己一个人闷头写久了,会落入咬文嚼字的窠臼里,硬是抠字眼,把每一个念起来不够琅琅上口的字反复修改,特别拖累创作进度。
她把写好的一沓稿纸发给全府,动员了全家人一块帮着想。
顺口溜影响力巨大,珠珠跟芳草几个在院子跳皮筋,跳着跳着就成了:“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熏醋不能治风寒,秋冬清肺要吃梨。”
跳着跳着,珠珠停下来,捂着肚子笑岔气了。
唐荼荼:“……要不,你们就拿顺口溜跳皮筋?”
于是满院子都是牙牙儿歌声了。
“勤通风,勤洗手,衣裳被褥勤换洗,不晒被子是大忌。”
“常咳嗽,赶紧治,吭吭咔咔难受死。”
“晨刷牙,晚漱口,烂牙不敢瞎胡拔,吃完糕点及时剔。”
嘿,效果很好。
唐荼荼有点惊喜,又教前院的护卫念了念,让他们清早边打拳边念。说也奇了,一个早上的工夫,几个护卫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三首。
印坊还没开门,顺口溜还没印出来呢,仅凭听觉记忆,效果居然这么好?
唐荼荼发散思维,抓着和光商量:“要是咱们办一个全民体育比赛,也不用全民,就各村办各村的,县里边发赏钱下去,你说能不能行?”
“你细说说。”和光没听明白。
唐荼荼:“比如跳皮筋,跳绳,踢毽子,花式蹴鞠,反正节律强的运动,都可以把顺口溜加进去,每样组一个比赛,就比谁边跳皮筋、边背顺口溜,跳得最好,背得最顺!”
公孙和光:“……?”
她觉得不大行,什么“全民体育比赛”,听也没听过。
跳皮筋踢毽儿比个什么赛,这些女孩儿爱玩的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关起门来自己玩的。农家百姓倒是会在外边三五扎堆地玩,却也不成体统。
真正玩得像样子的,那叫社戏,有专门的社戏班子,赶庙时遍地都是,踢毽的能踢出三百六十种花样来。饶是如此,百姓也看腻了。
唐荼荼越想越觉得可行。
千万个脑细胞在她脑袋里嗷嗷叫着,闭眼也睡不着,她有点魔怔,又连着两天熬夜伏案工作,终于补全了这个思路。
运河一结冻,海边一休渔,静海县起码八成的人都空闲下来等着过年。
这地方靠海吃海,沿河的是湿潮土,排水不佳,临海的是盐土,种什么死什么,是以农、林、牧、渔四业缺了仨,只剩捕鱼捞鱼,煮水化盐。
虽说入京的粮草全从天津过,百姓从不缺粮,可冬天没有活儿干,百姓全窝在家里长膘。整个腊月一直到元宵,酒肉不忌,得脑梗血栓的都比往常多。
让他们边背健康顺口溜,边出门运动,还有比这更好的季节吗?
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