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国家,或许生机不再。
褚一诺望着舷窗外愈发渺小的海平面,听到机舱里传来让所有人眼含热泪的广播声:“当你们踏上这趟航班,就意味着踏上了祖国的国土……我们带你们回家,欢迎回家。”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慕卡尔的那些老百姓。
他们,还有家吗?
……
三年后,慕卡尔。
科奥警务培训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两边坐着来自各国的警察们,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整齐划一地看向站在投影前,身着中国警服的年轻美丽女警官。
室外是四十度高温,地表温度近六十度。
室内干净动听的纯正英文如一抔沁入心脾的海水,扑面而来,清爽的浪花卷走了午后沉闷的昏昏欲睡。
“嘿,褚。刚才你说的水什么兵的,那是什么?”坐在下面的当地同事德坦举了下手,好奇地问。
褚一诺笑了起来:“是我们孙子兵法里的‘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意思就是谈判跟水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也像战场上用兵,需要根据挟持者和人质的实际情况进行变化,再不动声色取胜。”
她顿了顿,继续,“而水也正好代表着希望。”
此时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隙漏了进来,落在褚一诺的头发上,桌面上的手机“滋滋”地振动了起来。
褚一诺挂了电话,说了声“有任务”,一边解警服的扣子,一边开门往外跑去。
车上,褚一诺穿上一同前去的警务联络官沈警官递给她的防弹衣,听着他告诉她具体的任务情况。
上午,东南面的临时医疗驻扎所发生一起有组织,有目的性的武装劫持事件。被劫持人质十五人,其中有三名中国人,分别是两名无国界医生和一名记者。
维和部队,政府军警均已抵达劫持现场,第一时间控制了医疗所里的水电。
谈判已经进行了一轮,对方要求当地政府在下午四点之前释放他们被关押的十名组织成员,索要大额的赎金。以及还需要安排汽车,飞机送他们安全离开。
目前双方态度都很强硬,谁也不肯让步,处于僵持状态。
中方考虑到人质的安全问题无法强攻,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谈判。
而作为中方的谈判专家,又精通当地语言的褚一诺,自然被通知前去现场协助救人。
褚一诺听完,询问:“劫持者的资料有吗?”
“有。”沈警官将手里收到的资料递给褚一诺,“但资料有限。”
褚一诺接过来,一眼就能扫完。确实是有限,不过聊胜于无。
她扭过头,目光跟随着车窗外一一倒退的景象。衣衫褴褛的平民,弹痕累累的房屋,损毁严重的建筑。
蓝天,白云,艳阳,却怎么也照不亮的纷乱世界。
车辆抵达目的地,政府军车警车停在一旁,另一边停着un的白色步战车。
警戒线外围着好些难民,各国记者,当地军警持枪守住进出口。
褚一诺看了眼左边,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难民。
原来临时医疗驻扎所就挨着难民营。
褚一诺跟着沈警官向警察出示证件,踏进封锁线,往里走,视线被不远处的蓝盔战士们分走了些注意力。
中国维和部队被派遣过来维和也有一段时日。只不过她不隶属他们的系统,加之她也是半个月前才被派到科奥这边。
大家各司其职,以至于今天才有机会第一次与他们近距离接触。
褚一诺继续往前走。此时日头正毒辣,气候干燥,能隐约闻到热气熏天的刺鼻尘土里,夹杂着阵阵的腐腥味儿。
她低了下头,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
再抬眼,视线因着角度更为开阔了些,视野尽收眼底。
就这么很是随意的一眼,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连各处各种声音都瞬间消失了一般,徒留自己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只因在那群蓝盔中,她看见了一个极为突出的迷彩背影。平直挺拔,似红日下的珠穆朗玛,独一无二,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三年里她总是不经意想起这个背影。
陌生是因为这三年里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背影。
她不能确定,也不太敢相信。
直到他突然转头看了过来,她一瞬不瞬地对上了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眉眼。
不远不近的几步路距离,周遭所有一切的虚都化作了实。
褚一诺抬起了手,快速看了眼腕表,又掀眸看向他。
仿佛历经沧桑,终是弯起了唇角。
当地时间二月九日下午一点十四分,在这片相同的炙热土地上。
她与曾说再见的人,再见了。
“小褚。”沈警官回头朝愣在原地的褚一诺招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