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很是安静,檀烟袅袅浮动,耿宁舒凝神静气,一笔一划写得分外认真虔诚。抄到半卷的时候,白果提了早膳回来,“格格要摆上吗?”
“摆吧。”她正好眼睛也有些酸了,停了笔到外间吃饭。
清朝的习惯是早晚膳为正餐,所以这两顿的分量会多些。一屉翡翠笋丁烧麦、半打榛蘑菜心的小汤包、裹了红豆沙的糯米银丝卷、熬到粒粒开花的八宝什锦粥配两样酱菜,还有一碟削好切成菱形小块的苹果雪梨。
因为是在佛堂用,所以全准备了素食,但热腾腾冒着香气,甜的咸的都有,做得也精致。
回想起刚穿来时膳房给的尽是冷冰冰结着猪油块的隔夜菜,她就觉得这小佛堂来得太值了。这里紧挨着正院,一举一动都有福晋的人看着,他们不敢再拿那些粗劣的吃食来凑数。
有地龙烘着,耿宁舒也不怕食物凉得快,净完手慢条斯理吃起来。能进贝勒府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错的,用料也很是扎实新鲜,她每样都用了一些。
那份烧麦最是美味,里头用的是当季新挖的冬笋,只取了最顶上的尖尖儿,翠绿的薄皮包着软烂的糯米和嫩生生的豌豆,脆嫩与鲜甜交织,美味无比,她没忍住吃掉了大半。
还想伸筷子再夹的时候,被实在看不下去的白果拦下了,“格格,糯米不易克化,您仔细待会儿撑着难受。”
生病之前格格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材,一顿吃两只小笼包都得她们哄着,这些日子的饭量简直大得令她心惊。
耿宁舒一摸肚子果然鼓囊囊的,只好停手,这具身体不算强健,还是得悠着点,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还怕没得吃么。
白果担心她积食,扶着她在室内来回踱步,走了三个往返之后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一屁股坐在绣墩上,“我好累。”
这花盆底简直比高跟鞋还难穿,不仅硌脚还得小心保持平衡。她没形象地伏在桌案上歇息,白果拿她也没办法,想着佛堂里也没有人会来,就随她去了。
耿宁舒趴得舒服,很快就有困意袭来,她也没强撑直接睡了过去。跟上辈子那种走路都得用跑的快节奏生活比起来,她现在是时间多事情少,很是随心所欲。
等一觉睡醒,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起身喝点茶醒了醒神才继续抄后面的半卷。
耿宁舒不疾不徐地往下写着,刚进入状态,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笔尖一顿,“怎么回事?”
白果出去查看,几乎是奔回来的,满脸的激动,“格格,是主子爷回来了!”
居然这么快!
耿宁舒手上一抖,一滴浓稠的墨汁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生生毁了一卷即将完成的经文。她来不及惋惜,一把将纸揉成团扔进火盆,迅速起身,“白果,我们回去。”
四爷回来肯定会到福晋的正院里来,她不想撞见他。
白果有些诧异,不过碍着门口有外人在就没出声,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问:“格格不去迎一迎吗?”
耿宁舒扶着额头轻咳两声,“我身子还没大好,要是冲撞了主子爷就不好了。”
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不想见四爷,万一传出去就是对主子爷的大不敬,掉脑袋都有可能。可要是她巴巴地去迎接,不就正好坐实了她天天来抄经是别有用心?膈应了福晋这位顶头上司,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装病这招虽然不太高明,但非常好用。
果然白果没有怀疑,扶着她往回走,走出几步耿宁舒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去跟福晋禀报一声,就说天气渐冷,我身上的毛病又有些反复,还需静养一些时日,明日请安恐怕是不方便去了,等病好之后再前去请罪,望福晋恕罪。”
能躲一阵是一阵,万一四爷过两天又接到任务出差了呢?
白果领命去了,耿宁舒不愿在这危险之地久留,独自往回走。
没了人搀扶,踩着花盆底的她走得更是艰难,靠近拱桥的地面还铺着鹅卵石,她冷不防脚底一滑差点摔倒,气得跺脚,“这反人类的东西!”
她不敢冒险上桥,万一落水可能小命难保,可干等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她抬头打量了周围一圈,见四下无人,索性把碍事的花盆底一脱,一路小跑着迅速过了桥。
脚上穿的袜子是加了棉的,刚刚在佛堂又烘得极热,一点都不冷,耿宁舒为自己的机智点赞,殊不知等她跑没影之后,桥边的树丛后头走出一道穿着玄色锦袍的颀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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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抢人
四爷左手背在身后,望着耿宁舒离开的方向,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声音无波无澜,“这是哪个?”
前头下人们忙着搬行李乱糟糟的,他来后院小花园寻个清静,听到有人路过懒得见就避了避,没想到就见着了这样一幕。
身后跟着三五个人,打头的大太监苏培盛弓着腰上前回话,“回主子爷的话,是住在东院的耿格格,管领下人耿德金的闺女。六月中的时候,跟苏格格一道入的府。”
这些名号他都很陌生,唯独六月这个时间点……四爷眉头一皱,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的嫡长子弘晖刚夭折不久,他正痛心不已,额娘德妃召他入宫却没有劝慰几句,就忙不迭地推出两个女人给他。名义上是为了宽解慰藉他,可他哪能不明白,这是在催他抓紧再生几个孩子。
这些年他有了三子两女,可惜三个都没活下来,现在膝下只剩一个十岁的格格和五岁的幼子弘昀,子嗣不丰本就是横亘在他心上的一根刺,额娘的急迫更是令他既羞又窘,仿佛是在提醒他的无能,连几个健康的孩子都生不出来。
那天他在永和宫里如坐针毡,都不知道怎么出的宫,只记得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时,看见左手一直揪着的那块袍子被手心的汗濡得透湿,皱巴巴的连刺绣上的金线都被扯断了。
经历过这样的不快,他自然也对额娘送的这两个格格很是抵触,都没正眼看过她们,回府之后也没有搭理直接扔给了福晋。紧接着他很快又出门办差了,她们就被完全抛到了脑后。
想起耿宁舒的来历之后,那天闷热压抑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四爷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回了前院。
苏培盛见他大步流星的,就知道他心情不佳,一边跟着,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耿格格这般天仙似的人物,连他一个断了根的人见了都被晃花了眼,爷瞧着竟是不喜?
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别说贝勒府后院这些女人了,就算六宫的娘娘们加起来都不及她仙姿半分。今年小选要不是宫中宜妃忌惮她的美貌从中动了手脚,这位八成已经是宠妃娘娘了。
爷连这种绝色都看不上,不愧是一心干大事的人!
“阿嚏!”
被念叨的耿宁舒刚进院子就打了个喷嚏,核桃看见她很是意外,“格格怎么回来了?白果呢?”平日里她们都是提了晚膳才回来的。
话刚问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是主子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