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耀是你儿子,我在说谁你不知道?”
戚秋芳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对自己的丈夫厌恶地蹙起眉头。
“瞧你这德行,整天醉醺醺的,能不能给小耀树立点好榜样?”
“那他……嗝,”男人打了个酒嗝,语气里透着深深的不满,“他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也别在孩子面前胡咧咧,什么……什么‘上班忙没空管’,一回来就到隔壁搓麻将赌牌,你当家里人都是聋子啊?”
“总比你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回不了家要强!”女人的声音正在慢慢拔高、变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事情,那天老孙说在鸿程舞厅门口看见你和一女的拉拉扯扯……”
争吵。
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喋喋不休的争吵。
只要他们两人呆在一起,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一定会吵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宋耀一脸麻木,显然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加快了往嘴里扒拉的速度。
这时,徐向阳感觉始终一言不发的“自己”站了起来,迈着有点蹒跚的步伐,慢慢走到男孩身边,将他拉了起来。
爷孙俩默默离开了客厅。
就像是油锅上爆起的一点火星,他们身后的争吵声一下子变得高昂激烈,很快就变成推搡桌椅、瓷碗在地上摔碎的响动。
直到身后的门合拢,这令人无比煎熬的声音才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男孩低着脑袋,他小小年纪,脊背却显得佝偻。
他听见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青筋暴露的苍老手掌,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发……
徐向阳突然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脱离,随后又沉浸到另一幕不同却又相似的场景中:爆发激烈争吵的夫妻,和沉默的男孩与老人。
很快又是第三枚、第四枚记忆的碎片……
一幕幕场景在徐向阳眼前飞速掠过,历历在目,清晰可见可见,这个家庭的内幕一点点被掀开,最终在一个昏暗的雨夜定格。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和雨水“噼里啪啦”在窗户上胡乱拍打的声音。
这天晚上的印象尤其鲜活,就好像徐向阳当时真的在场一样。
看来对于宋德寿爷孙俩来说,这是个令人记忆犹新的夜晚。
“这个家,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他听见女人的尖叫,鞋子和地面相互敲击的声音匆匆远离,朝着门口而去,手里还拉着旅行箱,却在即将离开前,被醉醺醺的男人所阻止。
“你敢?!”
男人怒吼的声音,让整栋房屋都摇晃起来,就像正在遭受一场强地震。
墙角的男孩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不准走,要是你敢踏出这扇门半步,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啊!你敢……你敢的话就来啊!”
“你……你等着……”
男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女人的手放在旅行箱上,看了看被狂风骤雨所覆盖的昏沉世界,又看了看蹲在墙角的孩子,面露犹豫。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竟然真的从厨房里提着闪闪发亮的刀走出来了。
“你……你这是要干嘛?!”
女人声色俱厉。
“你逃不了的……”浑身酒气的男人嘟嘟囔囔,“别想丢下我们……”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猛然加速,闷着头冲了过来。
“呀——?!”
“砰!”
人体和旅行箱一同摔倒的声音,在地板上挣扎搏斗的声音,以及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就像是这栋房屋外铺天盖地的暴雨,那令人不安的残忍声音转瞬即逝,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尽皆戛然而止。
一切的一切,都被常年笼罩着这个家庭的不安与恐惧氛围所激发的突然暴力画上休止符,最终回归过往的沉默世界。
“别看,别看那边……”
走出房间的老人用爬满皱纹,如同老藤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怀里的孩子,听着他从惊慌失措的号啕大哭到低低呜咽,最后昏沉地睡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背后终于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
浑身沾着血的女人双目无神地站了起来,只留下一具倒在血泊中的身体,属于一个安安静静、不复暴躁的男人。
“妈妈……妈妈身上脏了,去洗个澡。”
她声音沙哑地对自己孩子说道,随后踩着晃晃悠悠的步伐,前往卧室。
这便是女人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徐向阳的意识触碰到了最后一个记忆碎片。
那是一老一少,站在这栋三层小楼门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