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童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去攥女子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化作烟缕淡去,飘向她执着了一生的浩浩长空。
但是最终,她到底没有御风而去,只是回握住他的手:“我们买串糖葫芦再回去吧。”
“……好。”柳南木压下了方才的不安,乖巧地回答道。
……
又是一年隆冬,齐国与夷族再次开战,昭勇将军殷泽奉命带兵前往边境,一同前往的还有升任百户所的殷家二子殷唯。
此次战事齐国足足派遣了十万兵马,显然抱着不破夷族终不还的决心,倒让早已习惯齐国小打小闹的夷族一时间方寸大乱。
本以为这次战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却没料到这位率兵的昭勇将军兵行诡道,不仅熟知他们的排兵布置,甚至还有层出不穷的陷阱以及虚招。
从号角吹响的那一刻开始,齐国基本是压着夷族打,各种匪夷所思、剑走偏锋的兵术直把夷族军队耍得团团乱转,让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中原人卑鄙阴险。
但是能将我方的伤亡降至最小,谁管对敌的手段卑鄙不卑鄙呢?殷泽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敌人更不需要讲究什么道义了。
对于上一世自己战死的战役,殷泽自然是保持警惕、全力以赴。
今年青城稻大获丰收,粮草充足,朝廷在大公主的提议下派出了更多的兵马,殷泽也从几年前便积极备战,这场战役的胜利几乎成了必然。
殷泽没有点到为止,而是率兵直接追进了草原的深处,几乎围剿了夷族的主力部队,并且留下了三位王庭皇子的头颅,捕获了近万的俘虏。
凯旋归朝之日,齐国君率百官亲迎,骑在高头大马上、被鲜花与欢呼包围的殷泽看着涌动的人流,一时恍如隔世。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柳袅袅还好好活着,他也没有战死,殷家没有败落,齐国更没有经历风雨飘摇的动荡。
他这滴小小的雨露,是否也滋润了尘世哪怕只是一瞬的时光?
“润世。”齐国君看着从马上一跃而下的青年将军,宛如看见了自己远道归来的孩子,“朕为你感到骄傲。”
殷泽牵了牵唇角,被塞外的风沙侵蚀得有些黑瘦的脸庞更显锋利,干裂的嘴角微微沁出血来。
皇帝拥抱了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回去吧,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家。”
殷泽笑了笑,齐国君是为体恤民心的君主,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进宫大宴一场,以示君臣同乐,但齐国君却觉得比起无聊的酒席,久经沙场的将士们会更想回家。
殷泽解散了军队,纵马回到了将军府。虽然已经和离,柳南木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看见那一身青衣、牵着孩童站在门口的女子时,殷泽还是鼻子一酸。
“我回来了,袅袅。”殷泽翻身下马,一把抱起举着手已经准备好代替娘亲抱他的小南木,往他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欢迎回家。”望凝青淡定地望着他,身后的府邸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这是怎么了?”殷泽抱着孩子,皱了皱眉,却发现不管是望凝青还是柳南木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没什么,二婶又抓狂了。”柳南木早已习惯了喜怒无常的二婶,神情倒是和望凝青越发相像,“二婶说在这里等二叔,父亲,二叔呢?”
殷泽抱着南木上下颠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终于想起自己把弟弟给忘了:“没事,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不认识回家的路吗?”
第204章 【第25章】明媒正娶妻
相比起殷家大房的和乐安详, 二房就堪称鸡飞狗跳、愁云惨淡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方知欢的一对龙凤胎虽是足月而生, 但发动时略有难产,方知欢又因为其怒攻心而昏厥, 先前婴孩还小尚且看不太出来, 等到孩子年岁大些了,晚些生出来的男婴才被诊断出心噪、气弱的毛病。
男婴底子有亏,方知欢顿时心凉了大半,结果这个当头上, 竟然传来殷泽凯旋归来即将升官的消息。
“怎么回事?玉蝉子,你不是说殷泽会死在这次战役中的吗?”方知欢慌得肝胆俱裂, 如果殷泽不死, 那她舍尽一切换来的究竟是什么?
方知欢满心郁怒, 正想质问玉蝉子, 却见放置玉蝉子的佛钵里只剩下一截枯木般的蝉蜕, 而刚脱去一身皮囊的玉蝉子微一振翅,轻飘飘地落在了窗台上。
“知欢,我要走了。”玉蝉子不再称呼方知欢为“傻姑”了,“我的蝉蜕留给你, 它能为你稳定运势, 只要好好过日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要去哪儿?”方知欢下意识地问道,却又很快摇头,“不对不对, 玉蝉子, 你说过殷泽会死在战场上的, 你难道是在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知欢。那道命丝我早就给你了。”玉蝉子一如既往地解释着,祂总是这么耐心,永远不会生气的模样,“但是我也告诉过你,命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你我的相遇一样,尘世本就没有亘古不变的事物。你会长大,你不再是孩子了。”
方知欢其怒攻心,顿时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她在外人面前总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但在玉蝉子面前,她永远都是骄傲任性的小孩。
“你不想管我了!”方知欢指控着,每说一句便掉下一滴泪来,可谓是字字泣血,满目惨然,“你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团乱,然后就不想管我了!”
玉蝉发出轻轻的嗡鸣。祂曾是守护孩子的善神,无论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祂都会宽容以待:“那你又待如何呢,知欢?”
祂没有反驳前日因今日果,也没点明方知欢会沦落到这种结局都是贪婪与私欲作祟。
祂甚至没有斥责她恬不知足,明明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早已胜过那风中飘絮般华而不实的歌妓生活。
祂只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过”,任由她将那些过往的美好回忆一笔勾销,而祂只问平静地问她“又待如何”?
“我要拨乱反正,既然殷泽没有死,那就把我的孩子还回来!”方知欢泪盈于睫,她生得实在漂亮,即便哭得满脸是泪,依旧令人心生怜爱。
“母子缘分,无法重来。”玉蝉子看着她的眼泪,这或许是傻姑最后一次作为祂的孩子而垂泪了,“但我会给你最后一根命丝,将你和那个孩子牵连起来。”
伴随着玉蝉子的述说,方知欢的哭声渐渐低弱了下来,她迟疑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不需要,知欢。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祂撒谎了,祂会拿走她或许早已不值一提但曾经无比珍贵的事物,那些关于玉蝉子的一切记忆以及过往。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祂天真依旧,不知放纵就会造就恶果,祂总是在等早已远去的孩子幡然醒悟后的回头,“走得慢一些,走得稳一点。”
祂将最后一根命丝交到了方知欢的手上,随即猛一振翅,飞出了窗。
“玉蝉子!”方知欢起身去追,可玉蝉子已经化作了黑夜中的流萤,飘飘摇摇地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