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某一刻,她在梁桉一坚毅的眼神里,看见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那个大学刚刚毕业、辞别亲人,毅然奔赴南方小城去找梁父的自己。
梁父拍拍梁母的头,轻声安慰:“别哭啊,明天还要去办离婚手续,眼睛肿了,出门要不漂亮了。”
那夜之后,家里只剩下梁父与梁桉一。
也不是没有过幸运。
梁桉一的音乐启蒙老师在他们搬家到燕城后不久,刚巧也到燕城发展,说是一线城市教育认知稍微好一些,做艺术培养机构也相对会赚钱些。
老师极重视梁桉一,对患病的梁父也没有偏见,经常来家里做客,也经常让梁桉一帮忙做些工作,然后付给他报酬。
“世事漫随流水”。
在那之后的几年,梁父的病情并没有出现奇迹,某个雨夜,他父亲逝世于卡氏肺孢子虫病,简称“p/cp”。
那是由于“aids”引起的免疫力低下,而感染的。
大多数时候,回忆是以联想为基础的。
也许那些回忆让梁桉一难过,所以很多年里,他极度排斥降雨时的阴冷潮湿。
偶尔严重时,也会因天气不佳而头疼、失眠。
唐良分析着和狄玥讲,他个人觉得,梁桉一对雨天的那些反应,有些像心理创伤。
但梁桉一这个人,对自己的事几乎闭口不谈。
唐良最初也是一无所知,还以为“l”只是有个性、孤僻、喜欢独处,才找了个借口打发公司的人。
毕竟艺术家们多得是怪癖,公司里连给脚趾头戴戒指的人都有,不喜欢雨天算什么?
真正发现端倪,是某次唐良不请自来,去梁桉一家闹事儿。
“我那会儿觉得,他是我情敌来着......”
唐良摸了摸鼻尖,挺不好意思,“有一阵儿我很迷恋josefin,自己感觉时机挺成熟了,买了花和人家表白,结果josefin告诉我,她倾心的人,是‘l’。”
那天唐良闯到梁桉一的住所,一脚踢开房门,却意外看见梁桉一面色泛白,闭着眼靠在沙发里......
讲到这里,唐良瞥见狄玥表情上有些变化,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不赞许地蹙起了眉。
唐良连忙解释:“欸,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啊,现在我们哥俩感情挺好,那时候小,才20多岁,冲动,都是冲动!”
且那天唐良计划中的斗殴,也并未发生。
梁桉一靠在沙发里瞥他一眼,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止头疼的药片,服用后,理都没理会唐良,直接回卧室反锁了门,睡觉去了,把雄赳赳而来的唐良晾在了客厅。
唐良气不过,痛喝了梁桉一两瓶红酒,才肯罢休。
“不过,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不舒服,后来再问他也不愿多谈,只说不喜欢雨天,会头疼......”
雨势不减,咖啡店只零星来了两三位客人。
前天夜里被孩子们踢过的空马口铁罐,不知何时,回到屋檐下,被落雨敲击,发出金属特有的轻响。
见狄玥始终不说话,唐良觉得自己把话题聊得太沉重了,声声想要往轻松向上引,又讲了几件一起工作时的趣事。
狄玥配合着,露出淡淡微笑。
她甚至得体地谢过了唐良,感谢他肯告诉她这么多,也在离开之前,执意为他们的咖啡埋了单。
“狄玥,别忘了和梁桉一说啊,晚上一起吃饭。”
“好。”
出门后,狄玥对唐良挥挥手告别,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她忘记了立在咖啡店门口的雨伞,只身走进细密雨丝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发泄般奔跑起来。
那些不公、不幸,已经太久远太久远了。
远到狄玥难以伸出手臂,穿越时间去拥抱幼小的梁桉一,去抱一抱他患病的父亲,甚至他黯然离去的母亲......
胸腔里积着不知该对谁发泄的愤懑,无力极了。
“梁桉一!”狄玥冲回酒店房间,扑过去喊他。
昨晚被唐良折腾得够呛,梁桉一几乎天亮才入睡。
听见声音,他懒洋洋睁眼,掀开眼皮时忽然听到一声啜泣,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瞬间坐起来:“狄玥,怎么了?”
见她发丝沾着雨水,梁桉一皱眉,“出去遇见什么了?”
狄玥抱住他,流泪不止。
为什么要去凉城,梁桉一,你为什么要去凉城......
事发突然,梁桉一不知缘由,只能拥着她,安抚着轻拍她的背。
2014年年初时,她在酒吧街借口被人纠缠的画面,重回脑海。
“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坏人?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