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当是一拜一扣了许久,附近守着护卫,若是谢狰玉有哪里不适,就会扶他起来。
三津四臧是同胞兄弟,自从两个人在一起,胭雪都分不清楚谁是谁。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他们站了多久,谢狰玉便跪了多久,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个孝顺人。
胭雪恍恍惚惚的想,接着被人唤了一声,惊的她回头,就发现不知道是三津还是四臧,站在她后头对她窥探佛堂的行为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吩咐:“把饭送进去,再取些伤药来。”
谢狰玉跪了一上午,自然是跪肿了膝盖,胭雪替他掀开库管时都小心翼翼的,待看见一片淤青发紫的骇人痕迹后倒吸一口凉气。
谢狰玉却跟没事人一样,不见一点痛苦,脸色未变一下,冷淡的俯视过来。
胭雪讷讷的轻声问:“世子,痛不痛啊。”她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痴话,都成这样了,会不痛吗。
然而谢狰玉深沉的看着她,口吻有几分自嘲,对自己伤口不甚在意,“若是能用这点伤痛换我母亲和我阿姐性命,这又算得了什么。”
胭雪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她生母姓钟,刘氏在她死前告诉她,钟家本是在京都做官的,家中也仅她一位独女,她生母一死,代替她的下人孩子也一死,钟家悲痛之际,便请了圣人派到南下做官,远离了京都这个伤心地。
钟氏对她虽然只有生恩没有养恩,胭雪始终记得自己有位母亲,可惜她上辈子死的凄凉,这辈子也没有能力,这么多年过去,都未能像谢狰玉一样,祭奠亡故的母亲。
谢狰玉在她头顶好奇的问:“区区这点伤痛,我自个儿都不在意,你哭个什么劲儿?”
胭雪懵懵懂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张嘴就哽咽,“啊……奴婢哭了吗,没、没有呀。”
她这反应似乎逗笑了谢狰玉,面上的阴鸷和冷厉肉眼可见的消退不少,轻淡的骂她,“蠢的要死。”
胭雪莫名感到脸热,胡乱的擦了几把眼泪,谢狰玉突然抬起她的下巴问:“心疼爷了?”
胭雪轰的下脸上爬满艳丽的胭脂色,对上那双深不见底,黑如点漆,亮如星辰的俊眼,一时紧张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眼皮扑棱不停。
谢狰玉用力点了下她的脑门,没好气的道:“不禁逗的东西。”
胭雪这下真的害羞了,她觉得不凶她不说要她死的谢狰玉好好,偶尔轻骂一番都是温柔的,弄的她心下小鹿乱撞,又忍不住非分妄想。
她俯身,凑近了谢狰玉的膝盖,模样好似献媚,嗓子越发娇软道:“给世子吹吹,吹吹再上药,好的快多了。”
谢狰玉刚才一番举动如同昙花一现,居高临下,孤高的任她对他伺候讨好。
胭雪见他没拒绝,纵使目光是冷的,也偷偷的感觉到滋滋的甜,她希望与她同病相怜,年幼丧母的谢狰玉日后待她都是这番好脸子。
然而谢狰玉冷不丁出声提起她先前进来的事:“你眼皮之前就是红的,是早就哭过一回了?谁给你气受了。”
胭雪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在关键时刻停住了。
她在谢狰玉审视的目光下摇头,“奴婢被风沙迷了眼,揉了会眼睛才红的。”她有些感觉像做梦,谢狰玉今日真是太好说话了,方才他那么说,是在护着她吗?
第25章 胭脂。
胭雪在谢狰玉跟前想什么,心思跟都摆在脸上似的,她一会对他敬畏有加,一会舔着脸讨好,被问一两句话就受宠若惊,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做主子的,谁会在意脚下的奴才,哭没哭,受没受气。
谢狰玉方才那一问,真是问到胭雪心坎里了,她吃了那么多苦,也没人问过她,哪怕不是真的要帮她出气,也够她觉得有一丝温暖在里头。
于是给谢狰玉上药上的更仔细,她低着头动作小心轻柔,时不时还给谢狰玉伤口呼一呼,在隔壁这处小佛堂,僧人们都在用食,少了诵经的声音,一时显得颇为静谧祥和。
至少胭雪是这么认为,整个过程到谢狰玉用饭,他都没对她再说过一句重话。
反倒是吃完了,忽然丢来一个香包。
胭雪慌忙伸手去接,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原先做给自己用的,后来被拿去献给谢狰玉的。
他喝茶漱了口,嫌弃的道:“这东西不要了。”
胭雪茫然的看着他,谢狰玉为了祈福,一身素衣,披着发,连玉佩都去了,除了衣服身上就只留一个香包,她偷偷观察过了,还以为他是喜欢的,怎么突然扯下来说不要了。
“世子?”
谢狰玉冷声道:“你这本就不是绣给我的吧。”
胭雪张嘴要说话,被谢狰玉一记目光给钉在原地,他也没怎么追究是不是,说:“就算不是绣给我的,也是给你自己用的,女儿家气太重,我戴着出去,你想我被人笑话?”
下一句,谢狰玉改口道:“给我重新做。”
胭雪捂住嘴,好不容易才由惊慌失措,掩住嘴角的微笑。“奴婢知道了,奴婢回去就给世子重做。”
待谢狰玉不用她伺候,胭雪便收拾好食盒,拿上香包出去,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跟着她,连忙疑惑的回头。
明知道她分辨不出他们二人谁是谁也不说自己哪位,对方说:“你落了东西,世子让我给你送来。”
胭雪脸色微红的接过帕子,“多谢护卫大哥。”
“世子在忌日期间偶尔会变得温和许多,是因为先王妃在时,一向要求世子和善乖巧,他怎么对你,切勿想的太多。”
对方陡然提醒,听明白了的胭雪登时脸白了红,红了白,手攥紧了篮子,想说什么,一张嘴变的哑口无言。
她此时变的像只蠢透了的呆头鹅,对方也不期望她回应什么,说完便走了,什么难堪的就留给她自己回味。
他不过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毕竟世子尊贵,下头心思活络的丫鬟他也见过不少,如果不是世子性子阴晴不定,静昙居规矩森严,想上位的心思不干净的还是多。
如果真以为自己得了世子几句话的便宜,就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了,那是要吃苦头的。
缓缓清醒过来的胭雪却站在原地,想对方说的话,是不是谢狰玉传授的,特意来敲打她的。